春入书色: 20、洞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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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0 章   洞穴雨

    孟柯白是从浑身的燥热之中,逐渐清醒过来的。

    今晚将士们太高兴,纷纷来朝他敬酒,谁来他都没有拒绝。

    甚至来敬酒的人尽数离开,他仍在自斟自酌,喝空了好多个酒瓶。

    君子自律,绝不可以如此放纵。

    但烈酒使人浮躁,像心口烧出了一团绮火,炽焰狂舞,遮住了许多影影绰绰地画面。

    不该有的梦已经持续了三晚。

    被酒淹没的神思,可以彻底掐灭这根诡异滋长的枝蔓。

    在有人找他说过话之后,他彻底醉倒了。

    然后察觉自己错估了很多事。

    被酒酿浸泡的梦再度混乱不堪,被他无数次拒之门外的东西总是冷不丁跑出来,孟柯白崇高的道德不允许这些发生,他再次竭力拒绝,然而熟悉的躁濡袭来之后,他睁开了眼睛。

    他是仰躺在地上的。

    视野里撑满了沉寂的黑夜,还有满天将坠欲坠的星星,耳边隐约有忽大忽小的笑闹声,来自仍旧精力旺盛的将士们,喝酒喝到了如此夜深。

    篝火几乎燃尽,仅余极小的火点深埋在灰烬之中,夏日泥土的焦味在鼻间若有似无萦绕,孟柯白翻身,坐了起来。

    傍晚,金陵酒楼门口。别院在东流城西,与城东的奚家大宅,有好长一段距离。

    马车启程后,梅若雪的乳母眼珠子转了转,说:

    “那姚氏把咱们当成什么了?姑娘今日是为了她的庄子才来回奔波的,她倒好,谢字不说,自己不会管教儿子,还要姑娘你来替她擦屁股!”

    梅若雪拍了拍她的手:“嬷嬷的话未免太难听了些,我与洛英情同姐妹,哪里计较细枝末节。”

    乳母却恨铁不成钢:

    “傻姑娘,你把人家当姐妹,那姚氏可把你当冤大头呢?什么姐妹,共事一夫的姐妹吗?”

    梅若雪脸色一变:“莫要胡说!”梅若雪敛眉:“是丫鬟和乳母在照看琛哥儿,我不过是抽空过去看看罢了。”

    乳母“啧”了一下,气已经提到了胸口,却听梅若雪又说:

    “洛英信任我,将她来东流后购置的庄子都交给我打理,这几年我背地里捞了多少好处,你还不清楚吗?”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乳母锤了锤自己的胸口,

    “虽说未雨绸缪,姚氏庄子里的油水入了私库,能让你在奚家的腰杆子硬气一些,但那点子钱财,跟七爷的家产比起来算什么?”

    “可别忘了,七爷为了姚氏,连进士的功名、翰林院里大好的前程都舍得干净,如果没有姚氏从中作梗,你现在可是京官太太,不仅是金山银山,还有无限的风光和脸面,哪里需要抠抠搜搜过日子?”

    梅若雪却彻底沉下脸来:

    “嬷嬷,我再说一遍,什么外室、什么金屋藏娇的话,以后都不许说了。回去之后立刻仔细查查,都是些什么人嘴碎,乱嚼舌根子,查到了,也不必来报我,赏一顿板子,统统撵出去。”

    “七爷与洛英是清清白白的,这件事,我最清楚不过。”

    清清白白吗?

    五年前,他突然回到东流,向她坦白,他爱上了那个他从京城带回来的姑娘,并说她若是想要退婚,他可以出面,向奚家的长辈背负一切。

    后来,他们成了婚,他在人前给了她所有的尊重和礼貌,可也只有她知道,那些只为了履行义务的夫妻敦伦、貌似愧怍实则敷衍的冷淡,他明明热情似火,是偶尔意乱情迷,一面喊着“英英”一面狠狠欺她

    “阿娘!阿娘!”——“大人”??

    “我根本不可能答应他!”洛英冲口而出。

    她心口一缩,蓦地收回视线,觉得自己虽然说了实话,却隐隐预感到,像是落入了这个男人的陷阱一样。

    “是吗?”孟柯白眉宇微蹙,“你是习惯性言而无信的人,我怎么信你?”

    “简直是张口就来,”洛英摇头,“我什么时候言而无信了?”

    “你说过要一辈子跟我在一起的,不也食言了吗?”他说。

    洛英无语凝噎。

    这人怎么长得道貌白然,说出口的话却比谁都要胡搅蛮缠?

    问鹂忍不住朝孟柯白身后不远处,候着的孟文乐使眼色。

    洛英指尖掐着掌心,花朵似的小脸还红着:

    “这根本就是两回事,我、我和他——”

    “那现在就跟我走。”

    孟柯白打断了她。

    “跟我走,我会考虑,相信你说的承诺。”

    ——“孟大人”

    孟文乐和问鹂的声音同时响起。

    他们是壮着胆子开口的,以孟柯白现在的模样,场面随时都有可能失控。

    但出乎他们的意料,箭在弦上,孟柯白却突然松了劲力,朝外几步。

    他身形修长笔直,如千年不倒的孤松,方才那些言行,与他格格不入。

    他的背影,竟然还有种说不出的萧索和落寞。

    “洛英。”

    “洛英。”

    “被自己亲近之人联起手来背叛的滋味,你很想让我也尝足、尝够,是不是?”

    然后拂袖而去。

    空阔在沉寂中草草收场,树上的蝉又开始“呲呲”长鸣,一声接一声,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密不断绝。

    这个“也”字,并非孟柯白空穴来风。

    洛英曾经被亲近之人联手背叛,其中之一,还是与她相依为命、被她视若神明的父亲洛渚亭。

    那些事孟柯白了如指掌,今日他突然失控,给她安上了莫名其妙的罪名。

    什么意思?

    洛英想着冲动失智的孟柯白,一声他亲生儿子朗润清脆的呼唤,又将她拉回现实。

    她低头,看向扑到自己脚边的洛琛。

    洛琛的孟貌生得和她像极了,然而神态动作却与孟柯白一模一样。

    看见他,就像看见了方才在书院里对她出言不逊的某个人。

    而洛琛无辜,又显然太过想念自己的娘亲,不顾她从小到大对他严格的君子规训,扯着她的裙摆,来回拉动。

    香宝花罗面料脆弱,洛琛又下了极大的力气,裙摆登时皱成一片,洛英被拉得烦了,板起脸,捉住他的小手,拉开,厉声道:

    “阿娘才几天不在,你就要准备上房揭瓦了?洛孟安,教你的规矩呢,是不是根本没有用心去记?”

    洛琛再天资聪颖,也是个才满四岁的稚嫩孩童,难得表达思念,却被娘亲当头狠狠泼了一盆冷水,眉眼顿时耷拉下来。

    然而他也完美地继承了父母高傲又倔强的脾性,即使热泪在眼眶中打转,也绝不服输,从洛英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站得笔直,仰头看向梅若雪:

    “七奶奶,七叔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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