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动: 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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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翌日清晨,京郊。

    天刚蒙蒙亮,寒雾还未完全散去,辘辘行驶的马车内,姜稚衣正在小榻上补眠。

    昨日谷雨从街上回来,传回一江湖老道的话,姜稚衣才记起偏方破解之后,自己确实没去太清观添过香油钱,说来是有些不把三清道祖放在眼里。

    不过这就要天谴是不是也太严苛了些?

    想着便也没了纵情歌舞的心思,昨晚上闲着,姜稚衣又拿出那本《依依传》,忍受着话本里那个“沈元策”的荼毒,仔细看了看女主人公在道观问过卦后都做了些什么。

    看完决定效仿一下,起早去趟太清观,将这道礼给全了。

    只是近来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乍一早起还有些不习惯,一上马车便睡了过去。

    见小榻上的人眉心紧皱,额头汗湿,不知做了什么梦,惊蛰搅了张帕子靠近过去。

    还没擦着额头,姜稚衣突然猛地睁开眼来:“……阿策哥哥!”

    惊蛰吓了一跳,想问姜稚衣是不是魇着了,还没开口先一愣——

    “???”

    什、什么哥哥?

    姜稚衣急促喘息了几声,望着马车顶愣愣眨了眨眼,蓦地坐了起来。

    “郡主?”

    “我这是在哪儿……”姜稚衣满眼怔忪地看了看四周。

    “去太清观的路上,郡主,您是梦见……沈少将军了吗?”

    姜稚衣的脸色从迷茫慢慢转为震惊,不可思议,难以接受:“……我刚喊什么了?”

    “您喊了阿策……”

    姜稚衣一个激灵竖掌打住她,深吸一口气,僵着手指了指茶盏。

    惊蛰连忙递上茶水。

    姜稚衣接过来就开始漱口。

    呸,呸呸!

    都怪那《依依传》的女主人公身世遭遇跟她这么像,男主人公又是拿沈元策当的模子,她翻来覆去看了太多遍,竟像被洗脑一般入了戏,方才居然梦见自己成了话本里那个满脑子只有情郎、张口闭口“阿策哥哥”、肉麻话连篇的依依。

    梦里的她苦等三年,终于等到情郎从边关回来,却发现他与她相见不相识,仿佛全然忘了她……

    姜稚衣抬起手,惊愕地摸了摸湿润的眼角。

    梦里被抛弃的伤心绝望未免太真实了些,就连场景都与那日在茶楼看沈元策凯旋一模一样。

    这么一回想,恍惚间竟有些分不清,究竟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梦境……

    姜稚衣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打住了回想,问惊蛰:“昨日我看完后,你将那话本放去了何处?”

    “奴婢想这话本容易生事,轻易还是不拿出来的好,给您锁进了书匣。”

    “回去立马把它烧了,烧成灰,烧得一干二净最好!”

    “奴婢记着了。”

    姜稚衣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感觉这梦做得头重脚轻的,靠着腰枕缓了会儿神,问:“到哪儿了?”

    “离太清观还有一段路呢……”

    话音未落,惊起一声凄厉马嘶,马车一个急停,姜稚衣惊叫着向前栽去。

    惊蛰险险搀稳了人,急声朝外问:“发生了何事!”

    “是绊马索,有山贼,保护马车!”

    车外护卫纷纷拔剑出鞘,丁零当啷的刀剑相接声顿时响作一团。

    “……天子脚下,京郊地界,怎会有山贼出没?”惊蛰掀开车帘一角往外望,见成群的匪徒举着大刀蜂拥而至,转瞬便团团包围了马车。

    车内摆设七零八落,器具摔碎一地,姜稚衣喘着气惊魂未定。

    不等她回神,“铿——”一声闷响,一把大刀飞砍而来,车轮下陷,马车轰然歪倒。

    姜稚衣人被甩向车壁,脑袋“咚”一下撞了个结结实实。

    “郡主!这马车不能待了,咱们得下车去!”

    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痛,姜稚衣懵了一瞬,痛苦地皱起眉,眼看惊蛰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一个字,就这么迷迷瞪瞪地被拉下了马车。

    脚下是坑洼不平的山道,四面是满山萧瑟的枯黄。

    姜稚衣被簇拥在护卫当中,像朵随波逐流的浮萍,感觉天和地都颠了个个儿,周围每个人的身影都晃动着重影。

    脑袋沉甸甸的,脚像踩在棉花上,耳朵里仿佛堵了团布,四面厮喊声明明很近,听起来却隔着一个山头。

    刀光剑影劈头盖脸,姜稚衣被惊蛰拉着一路左闪右避,隐约听见惊蛰在她耳边喊,什么坡后,什么跑过去。

    姜稚衣眯起眼睛,顺着惊蛰所指望去,看见了一座高坡。

    金色的日光漫过山头,染亮层林,簌簌消解了覆盖在枯草上的霜粒。

    长草掩映间,似乎有个身影正高踞马上,静静俯瞰着底下的厮杀。

    看身形气度,并不像是贼人。

    可那人投落下来的目光,又分明像在看一群蝼蚁一般冷漠毫无所动。

    身边护卫一个个倒下,包围圈收缩得越来越小,姜稚衣晕晕乎乎望着那人,突然被惊蛰猛推了一把。

    “郡主,坡后是……快去求救……!”

    姜稚衣顶着昏沉的脑袋,迟钝了一刻才接收到这讯息,踉踉跄跄往坡上跑去。

    眼前山道和树木不停地颠簸晃动,头顶朝晖将远处马上玄衣少年的轮廓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让他如同置身梦境一般虚幻。

    坠在身后的靴踏声步步紧逼,姜稚衣捂了捂快跃上嗓子眼的心脏,气喘吁吁朝上喊:“救……救……”

    马上少年回过头来。

    英挺的眉目与她方才梦里那张脸不偏不倚地重合上。

    姜稚衣终于反应过来,惊蛰说的是——坡后是玄策军的驻地。

    “沈、沈元策……”冷风灌入喉咙,呛进肺里,咳得人眼冒金星,姜稚衣奋力往上跑着,脑袋越来越沉,脚下步子越来越来虚浮,临到马上人跟前,膝盖一软猛地摔倒在地。

    姜稚衣忍痛仰起头,张嘴想说什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望着近在咫尺的玄色衣袍,艰难地抬起手,像抓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了一片衣角。

    马上人皱眉垂下眼睫,轻飘飘的目光在她头顶心一落,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捏住了那片衣角,慢慢往回一抽。

    雪白的手重新被甩落进泥地里。

    与此同时,身后追来的贼人也到了。

    姜稚衣心下绝望得像回到了方才的梦里,趴在地上仓皇回头,看着那把血淋淋的大刀,终于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失去神志之前,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

    她今日若死在此处,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沈元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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