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神日: 42、四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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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没有雪了,因此日程愈紧。除夕前半夜工作,白村杀青了,只有导演知道。后半夜休息,爱玩的人攒了几个牌局。

    黄濑自从发现白村其实挺好说话,干什么都要扯他一把。三圈打下来,黄濑和白村的对桌饿了,留一桌散乱的麻将去觅食,临走前说马上回。

    “冷场了。”黄濑翻来覆去地扒拉一张白板,“你说点什么吧。”

    “生命只剩三个月,”白村张合双手,看上面不清晰的掌纹,“你会怎样?”

    黄濑实实在在被问住了。

    “也只有求生和等死两个选项……那你呢?”

    白村扫过整个牌桌,桌角有两粒骰子。

    他拿过来,随手掷在地上,加起来六点。黄濑不甘落后,都不知道赌注,拜天求地的在双掌间摇了一阵,掷出去,九点。

    “我赢了!”

    “求生。”

    “什么意思?你用摇骰子决定求生?”

    白村踏过骰子,走出门去。

    门外一片黎黑,月亮被臃肿的云层遮住,只有雪地微微的荧光。他在下山的路上打电话,准备车,筹集物资,组织人手,天将亮时已于城市边缘的废弃炼钢厂集合完毕。

    “大年夜过一半,这是整哪出?”

    “冻死了……”

    ……

    避风处听他们的抱怨很清晰。李双手从白村手里接过无线耳机,调试后戴上。

    “天儿挺冷,给大家准备了棉衣。”李踏上领操台时,扬声说出耳机里听到的话,语气熟络而关切,“大伙先穿暖和再说。”

    领操台边棉衣堆积如山,每套棉衣里都裹了枪,或长或短的刀具在下面排成一排。众人领衣服时顺手抄起一两把,心里都大概估摸出是什么事。

    “在做出安排前,我跟大伙说几句实在话,叫人一无所知的为我卖命,我干不出这事,所以今天就在这说明白了,说完想走的不拦着。”

    李操着本地口音,声音洪亮,说话节奏引人侧耳。

    “远道而来,初来乍到,在这不受待见,在海的另一边也是领着一群不受待见的人讨生活。我一来,他们就给我立规矩,讲什么黑''''道精神,个个吃的脑满肠肥,穿的人模狗样,开始不跟人讲人话了。明明最不讲黑''''道精神的正是他们!

    “年底你们四处收保护费,收来的钱全上缴,年金却拖欠了整一个月。知道你们受街坊白眼、没钱过年的时候,公司老总们在干嘛吗?

    “洗浴中心、娱乐会所、泳池派对。不用怀疑这么冷的天他们在池子里冻不冻的慌,全是暖气的高级酒店,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陈酿美酒。”

    底下人不是滋味地咬紧了牙。

    “你们朝四周看看,类似这样的地方没少见吧?你们中有很多人,曾经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工人。现在卖着命,做着最脏最累的活,就是为了有口饭吃。现在他们连饭碗都要给你们砸了。”

    他们听出意思不对,开始交头接耳,闹哄哄了一阵,安静下来,一双双深受贫穷恶劣生活洗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

    “严打之下,公司要洗白,拆分重组,我们这些脏产业的后果只有一个:被毙掉!你们面临的是再一次的失业。失业的黑''''道在光明的社会有出路吗?没有!”

    李走下领操台,激动或是冷空气让他脸通红,显得亢奋,更增添了煽动性。

    “所以今天要干的只有一件:不仅把饭碗握在我们自己手里,还要拿回本就是我们血汗挣的却由他们挥霍的钱!”

    话音刚落,四周的高呼狂喊几乎冲破暗沉的乌云。

    不过十来分钟,李与他们亲如兄弟般嘱咐道:“虚的不说,拜过关公菩萨佛祖耶稣之后,还得靠自己,不想死就拼命,速战速决。”

    仓促采购的棉衣五颜六色,无比厚重,他们戴着遮耳皮帽,圆头圆脑,远远看上去像一群年画娃娃。分成小组,接受领头指挥,挤上数十辆车各种型号的车,迎着冷而血红的朝阳奔赴公司各要地。

    正午,董事长居处外还是太平光景。听闻白村来访,清净受搅扰,他忍无可忍,叫来那位秘书。

    “你去接待,能改则改,不行就毁了。”

    秘书去后,他琢磨等会儿白村毁了,他在这发展的势力怎么处置,日本那边如何接手才不乱。

    秘书穿着正装,高颧骨,面貌和善,中长发扎在脑后,看不出年纪。他躬身请白村坐下,白村瞥见他后脑有块长好的疤,很像安卡脑改留下的疤,不过要小些浅些。

    “叫我林就好。”他斟茶。“你一个人过节?家人在哪?”

    法律上有一个合乎语境。

    “哥哥在日本。”

    “他还在上学?”

    林说话很亲切,让人难以拒绝回答。

    “是。”

    “关系不错?”

    “他帮我很多。”

    满杯的茶汤升腾着蒸汽,林递茶的手一歪,白村伸手接扶。

    “他都,”

    手被反握住,室内无端拂过一阵清风,林的话音随之飘远。

    “帮你什么了……”

    风里没有茶香。

    他朝风来的方向望去。

    礼堂高台到后台的通道,立着一个穿着冰帝制服、戴着面具的人。

    他在台上,台下所有人穿着统一的银灰制服,戴着一样的眼睛处是黑洞的白面具。

    那个单独的人从后台走上来,边界时凝时散,随时会融进台下的群体。但最终他走到白村面前,面具变为纸片飞散,露出清蓝如水的双眼,带有泪痣和笑意,用凝实的手拉过他。

    他的嘴唇感到记忆中的温度。

    如同脑电波在显示屏上高低起伏,山峰接连谷底,人的记忆也是那样。

    林的“意向”是风,借助意向,通过一丝记忆的引线,遁入人的记忆空间,在其中穿梭,寻找山和谷。

    山是支撑人的记忆的场所,谷是折磨人的记忆的场所。人们通常把美好的记忆堆在山上,糟糕的记忆放在谷底。

    山与谷如同光与影,共同构成人感情的基准,让其余记忆空间得以存在,一个人得以存在。

    胡乱篡改,使记忆前后矛盾,或者毁掉山与谷的任一场所,都能造成其精神世界的摧毁。

    对白村记忆的侵入十分顺利,林以为他年纪小心门比较松,然而进来了林发现他的记忆点线交杂,琐碎繁复,同一段记忆竟会有多种版本,在林看来,他已经处于半毁状态。不知为何表面看上去还正常。

    记忆里的他是一团白雾。礼堂的片段是一个点,不与其他记忆相连,既不是山也不是谷。林不敢同步他的记忆,只能从一段段碎片中找较连贯的,再从连贯的平稳波浪中找较大的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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