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坠: 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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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出人命了!

    银朱适时叫起来,这下子连琴姑姑都慌了,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一个小小掌事姑姑,可也活不成了。

    大雨如注,浇得满地上水箭激荡,琴姑姑和银朱并几个宫女都奔了出去,颐行倒在水洼里头,感觉腿上筋络一点点回血,下半身终于慢慢有知觉了。

    只是腿还打不直,稍稍一动就疼得钻心,银朱在她耳边大呼小叫,“这可怎么办,姑爸……姑爸……您醒醒,快答应我啊!”

    银朱是真急,在她心里老姑奶奶是面揉出人,搁在水里真会化了。尚家好吃好喝供养了她十六年,她几时遭过这种罪啊。现如今一个不起眼包衣女使都能为难她,思及此,银朱生生迸出了两眼泪花儿。

    雨水胡乱拍打在脸上,银朱声嘶力竭冲琴姑姑吼:“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你给我等着,我告御状去!”

    这是真急昏了头了,究其根本,还是这位老姑奶奶昨天在万寿节上出了洋相,琴姑姑是奉了吴尚仪命加以责罚,谁也没想到她这么经不住,说倒就倒了。

    琴姑姑嘴上厉害,厉声说:“你告去吧,我是奉命行事,有个好歹也是她活该!”

    话虽这么说,手上却没闲着,几个人七手八脚把她搬到了檐下,看她双眼紧闭,脸色发白,琴姑姑到底怵了,慌里慌张吩咐小宫女:“快着点儿,往南上外值,请位太医过来瞧瞧。”

    银朱捋了一把脸上水,不住摇晃颐行说:“姑爸,您快醒醒吧,您要是出了事儿,我怎么和我干阿玛交代呀!”

    当初福海和翀秀拜把兄弟,翀秀顺便也让银朱认了干阿玛。要说两家门第,差了好几重,但因翀秀任上徵旗佐领,多少算个地头蛇,福海也就礼贤下士了。

    在焦家看来,尚家纡尊降贵简直堪称恩典,如今尚家坏了事,他们也还是认这头亲。所以银朱唯恐颐行出岔子,到时候出宫回家,阿玛怪她照顾不周,非活剥了她皮不可。

    反正银朱高喉大嗓,不是一般人受用得起,颐行被她震得两耳发胀,实在装不下去了,只好痛苦地□□一声,说“疼”。

    “醒了、醒了……”银朱说阿弥陀佛,“哪儿疼啊?腿疼,还是胸口疼?”

    颐行艰难地眨了眨眼,为了显得虚弱不堪,连眼皮子掀动都比平时慢了好几拍,“都疼。”

    琴姑姑脸上挂着尴尬,见她这样也不辨真假,粗声说:“已经去请太医了,能站起来就自己走吧,挪到屋子里头去。”

    颐行听了,连连吸了好几口气,想挣扎,挣扎不起来,银朱脾气比较暴躁,扭头说:“姑姑也太过了,大伙儿都是宫人,您不过比咱们早来了两年,也不必处处挤兑咱们。老姑奶奶原和咱们不一样,早前也是金枝玉叶,这个受了风寒就出人命年月,倘或真淋出个好歹来,只怕姑姑吃罪不起。”边说边使劲架起颐行来,嘴里也不忘戴高帽,“还没到盛夏呢,身上穿着湿衣裳了不得。姑爸我扶您回去换了,姑姑最是体人意儿,一定不会难为您。”

    因此到最后,一场罚跪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琴姑姑看着她们相携走远,又是气得牙根儿发痒。边上小宫女还敲缸沿,“怎么瞧着像装?尚颐行一定是为了逃避姑姑责罚,有意装晕!”

    “听听银朱,一口一个姑爸叫,赛过得了亲爹。她认尚家丫头是老姑奶奶,咱们可不捡这晚辈儿当。”

    琴姑姑被她们说得愈发毛燥,心道你们懂什么,万岁爷还是人家晚辈儿呢!总算她没因这次罚跪出事儿,要是真崴了泥,自己也有好果子吃。

    那些小宫女还在边上叽叽喳喳,琴姑姑气恼地喝了声:“都没事儿干了?下雨淋坏了你们手脚,连针线也做不成了?”

    就这么把人全轰走了。

    那厢银朱搀着颐行回到他坦,颐行说:“下回你喊起来时候,嗓门能轻点儿么,我这会子还耳朵疼呢。”

    银朱其实在把她搬回檐下时,就发现她冲自己吐了舌头,无奈那时候演得投入,没把控好调门儿,事后想起来也怪可笑,只说:“我叫得越响,越能震唬住琴姑姑,您没看见,后来她都不吱声儿了。”

    所以在这宫里不能太老实,要是琴姑姑不发话,她就不挪窝,那这会儿还在雨里跪着呢。

    这叫什么来着,天道昭昭,变者恒通,颐行换了衣裳,就舒舒坦坦和银朱说笑了。这时候外面传来雨点打落在伞面上声响,心里知道是太医院派人来了,忙跳上床躺着,半闭着眼,装出精神萎靡样子。

    窗户纸上划过一个戴着红缨凉帽身影,颐行这刻心里蹦出那位妇科圣手夏太医来,不由朝门上张望。但可惜,来并不是夏太医,还是那位外值专事跑腿大夫岩松荫。

    “咦?”岩太医看清了颐行脸,怪道,“你不是安乐堂吗,这才几天呢,上尚仪局当值来了?”

    颐行讪讪嗳了声,“我升得快。”

    可惜刚来就受调理,当宫女也不是端茶递水那么简单。

    岩太医拿一块帕子盖住了她手腕,歪着脑袋问:“姑娘哪里不好?身上发不发寒?鼻子里出不出热气儿呀?”

    他才说完,就引来了银朱一声嗤笑,“不出热气儿还是活人吗?”

    岩太医嫌银朱不懂变通,“我说热气儿,是烧人那种热气儿,喷火似,明不明白?”

    颐行忙说都没有,“不过我有个伤,想请岩太医替我瞧瞧。”

    她说着,探过另一只手来,提起袖子让岩太医过目。裕贵妃先前还说别让她浸水呢,转头就淋了雨。因伤口深,两边皮肉被水一泡,泛出白来,她说让猫给挠,“您瞧着开点药,别让它留下疤,成吗?”

    岩太医舔唇想了想,回身从小苏拉背着箱子里翻找,找了半天取出一个葫芦形小瓷瓶,“眼下药箱里只有金疮药,要不你先凑合用吧,有比没有好。”

    那倒也是,颐行接过来说谢谢,不死心又问了句:“有没有生肌膏,玉容散什么?”

    岩太医表情很明显地揭示了一个内容——想什么呢!不过人家有涵养,找了个委婉说法道:“我们外值给宫人看病,保命是头一桩,至于治完了好不好看,宫人们大都不在乎。像那些精细药,外值一般不备,宫值上用得比较多,要不你等等,我得了闲给你踅摸踅摸去,要是讨着了,再打发苏拉给你送过来。”

    颐行不是傻子,当然不能傻呵呵打蛇随棍上,忙道:“我就那么一问,怎么好劳烦您给我踅摸呢。我们宫女干活儿手,留疤就留疤吧,也没什么要紧。”

    岩太医点了点头,又给她把了一回脉,说姑娘血气方刚,半点毛病没有。既然用不着开方子,就收拾收拾,打道回南三所了。

    送走了岩太医,银朱说:“这太医不靠谱得很,宫女怎么了,宫女就不要好看?”

    那也是没辙,给太监宫女看病,能和给主儿们看病一样吗!

    颐行盘弄着手里金疮药,拔开盖子一嗅,褐色粉末呛得人直咳嗽。这要是洒到伤口上,好利索后留疤只怕更明显了,到底不敢用,重新盖起来,搁在一旁了。

    不过既然人没大碍,诊断结果也得报给尚仪局,颐行不能在他坦里偷懒,重新梳了辫子,仍旧回院儿里听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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