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灯映玉人: 20、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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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子,你真不要我同你去么?”

    三日之期已到,熹色打算去栖鹤亭,向裴元谨拿回自己的身契。

    预备动身,却听见李朝琰毛遂自荐,熹色眨了眨明丽的眸,凝他一晌,虽然少年的眼底满是诚挚,但熹色还是拒绝了。

    就算两个男人算不上是情敌,但也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关系,即便不剑拔弩张,到时候阴阳怪气起来,她夹在中间也够受。

    “郎君,”她打算揶揄过去,“你不会吃醋吧?”

    但某一本正经的陛下压根不吃这套:“不会。我感激他。”

    熹色没明白他要感激裴元谨什么。

    上首,漆黑的瞳仁低了些许,有些灼然的亮色。

    “当然感激他,慧眼识珠,把小娘子带到长安,送到我身边。”

    要是这般情意绵绵的话在之前说,熹色说不定还感动稍许。但听到了赊月带来的可怖的消息,熹色哪还有半分旖旎之思?

    不要告诉她,陈鸿铭落得身死人手的下场,这事和他没关系。

    她不蠢,不会信的。

    陈鸿铭是天子近臣,江枫渚呢,也是天子近臣,这两人说不定准平日里都处于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江枫渚虽有兵可调,但权势上盖不住陈鸿铭,他如此这般贸然杀人,堂而皇之地把人扔进四月楼,若是天子责怪,他可有命担当?

    按理说这是天大的事,但他俨然事不关己,又或者十拿九稳,笃定不会受责难似的。

    罢了,官场上的事熹色不懂,也不便询问。

    要是他将来因陈鸿铭获罪,自己是起因,郎君是为了替她报仇。

    她跑不了,也只好以身相许拿命追随了。

    熹色道:“身契的事,是我自己的烂摊子,我想不惊动郎君为宜。江将军是长安有头有脸的人物,犯不着为了我惹些不见光的债。”

    又被人喊“江将军”了。

    李朝琰黑眸幽暗,把熹色猝不及防骇得不轻,待要窥探,却听见他冷冷地哼了一声。

    但不知情的熹色,是不会理解他的懊恼的。

    *

    栖鹤亭抱有水势,翼然悬于澄湖之中,湖水浩荡,与天相接,水中央碧莲如幕,将过往的凉风染得清香。

    风掀开湖中莲叶层层碧浪,熹色漫步上亭。

    赊月指了指身后,远远的那幢高楼,那正是水中央最高的一座画栋。

    “娘子你看。”

    熹色回眸,只见水中央那繁复楼阁,都卧在银月状的澄湖弯出的镰钩里。

    宛在水中央,原来不是浪得虚名。

    裴元谨已经等了很久了,见到主仆二人身影,忙迎出来。

    “熹色。”

    说来可悲,为了拿回身契,裴元谨敢肯定,她是一定会来的。

    而他私心里却在期盼着,她不要来,至少,现在不要来。

    让他继续自欺欺人,骗自己她还怀有一丝半毫的留恋也好。

    可她还是如约而至,时辰也不差一刻。

    裴元谨心坠入谷底,现在只能自我安慰,至少她如今每每来见他时,都刻意地打扮了一番,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把他心里好不容易压下的那些懊悔一点一点都又勾了出来。

    熹色伸指把身上的氅衣压住,不让湖风将其卷得上下翻飞,徐徐步入栖鹤亭中。

    他便也低头跟上,替她拎一截裙角,以免弄脏,熹色瞧见了,也只皱眉头。

    赊月便上前,劈手将他爪子打掉,断了他的痴心妄想。

    裴元谨一看到赊月揎拳上来便禁不住内心觳觫,身体颤了颤,忙避其锋芒,到栖鹤亭中入座,为熹色殷殷奉茶。

    “毛芦尖,你爱的口味。”

    熹色不言不语,却不接他的茶。

    裴元谨敛容,手背僵了片刻,自我告慰地当只是茶汤太烫了,她此刻不想饮,便放到了旁侧。

    熹色道:“裴郎君,我来取我的身契,你带了么?”

    “唔……带了。”

    裴元谨又替她布点心,嘴里含糊应着。

    目光略躲藏不敢看她,闪烁片刻。

    他垂下了眸子,自失地道:“我们裴家从前也是郡望,在吴中,有些名声。可惜先祖父识人不明,招来族中之祸,我家道中落,如今只能以从商立足。我祖父为此抑郁而终,我父亲又为重振门楣奔波流离,客死异乡,父丧之后,我母亲不久也含恨而去,熹色,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从小,便把振兴家族视为己任,我别无选择……”

    骆熹色澹澹地问:“我的身契呢?”

    裴元谨抿了一下干涩的嘴唇,眼眶泛起淡淡粉红。

    “当初在吴中乐营见到你,你弹着箜篌,不争不抢地侍坐筵席间,我一见到你,便动了心。”

    那宴会,比不上长安城的这场花足了心血的绿腰宴,但吴中名士尽在,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席上作乐的,都是吴中乐营里出色的乐伎,但熹色在里头,又是最出众的。

    彼时她年十五,放在闺阁小姑身上,正是及笄年华,但放在乐营,则是暗中交易的年华。

    这般美貌的小娘子,裴元谨到底是没能错过,他后来想方设法地利用祖父的人脉关系打点,终于把这个娘子弄了出来,从此以后,便一直带在身边。

    熹色不为所动,反言:“我的身契呢?”

    裴元谨自嘲地勾唇:“有个叫徐静年的人,他跟我说,都中的陈督公最喜好美色,在长安城各坊间都金屋藏娇,若得他提携,将来荣华富贵,不愁没有。即便他不亲自施恩,只要指一条门路,让我去投靠,以我的才华野心,势必也能东山再起。”

    话已至此,听到熹色似是发出了一道类同不屑的冷嘲声,裴元谨慌乱地去补救。

    “熹……熹色,我,我是猪油蒙了心,竟然会受他欺蒙,我万不该动了这样的念头,拿你去贿赂权贵。”

    其实熹色笑他,并不是因为他救了她,转头将他高价发卖。

    而是事已至此,有些情深,已经这般狼狈不堪,却还要弄虚作假地唱下去。

    为何?

    是裴元谨觉得,以如今她成了云麾将军外室的身份,能为他换来好处,江枫渚会如陈鸿铭一样,对他格外施恩?

    熹色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她执意道:“我的身契呢?”

    这已是第三遍,到了第三遍,多少都是失去耐心的,熹色把昔日吴侬软语的柔嗓声调压得极低。

    裴元谨的手搭在那被热茶熏得滚烫的瓷盏上,似乎已完全觉察不到疼痛。

    垂落的睫羽缓缓地颤了一下,他自嘲道:“是我把你弄丢了。”

    人果然不能太贪心,不能两头都想要,不能想着把她送给一个年纪可以当她爹的老男人,还想着她能回头继续爱自己。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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