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兰台歌: 14、菱花落复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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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郁萧醒来,头是懵的,带着些混沌,他睁开眼。

    等等,他瞪着帐子惊讶地想,他明明是上午到的鸿都观,怎么眼睛一闭一睁,天色已经这么暗了?

    他还没回过神,耳边接二连三想起内侍的声音:“陛下醒了!”“太医令大人,陛下醒了!”他有些忡怔,好像记得刚穿来的时候也经历过一次这阵仗,不过当时宫人们异口同声说的是“去告诉穆丞相”,今日他们则说的是“穆常侍”。

    “常侍大人,陛下醒了,您可暂安心,到偏殿去歇一歇罢?”一名内侍殷殷地道。

    穆庭霜在一旁?李郁萧脑子木木的,果然他一偏头,看见榻边正端端正正守着一个人,正是穆庭霜,他没多想,喉中“嗯”一声:“穆卿来了。”

    他不知道,他昏睡将近七个时辰,凤皇殿的漏壶都换过两次水,此刻开口,嗓音喑哑得不成样子,犹如兜头一捧热油,浇在穆庭霜胸臆间此起彼伏的怒火星子上,怒火和旁的说不清的一股热意一齐燃起来,使人再按捺不得。

    穆庭霜冷声道:“陛下是愈发出息——”

    “陛下,陛下!”太医令却在此时进殿,赶着给李郁萧搭脉。却又不像有多着急忙慌的样子,反而早早儿备好一碗什么汤奉与李郁萧饮下。

    这药说是药味道却不像,有点甜却不腻,一股子清爽的味道,有些像薄荷,令人精神一振。李郁萧却顾不上细品,眼睛一直盯着穆庭霜,稍稍呷一口就搁下碗,问:“穆卿此言何意?朕怎了?”

    “启禀陛下,”太医令截住话头道,“臣有事要禀。”说罢一揖,眼角还像抽风一样飘向一旁穆庭霜。

    李郁萧愣愣的,人虽然醒来但是脑子并没有全面复苏,心说什么意思,有话与朕单独说?但他一时顾不上太医令,穆庭霜的表情就、就很可怕。眉眼本就偏冷,这会子神情冷肃,更不得了,整张脸跟结冰似的,冻得李郁萧清醒许多,他连忙告诉太医令:“你你你你也忙碌这许久,先去歇着,明日朕再传你。”

    他递给太医令一个安抚的眼神,吩咐内侍叫好生送出去,太医令无奈,只嘱咐说那碗药陛下须得尽饮,这才出去。

    那边厢穆庭霜脸色还没有松泛的意思,李郁萧权衡片刻,就没敢把殿中侍立的十几名宫人遣出去。

    这档口,穆庭霜却冲宫人们使眼色,是叫他们出去的意思,眼瞧宫人们要领命离开,李郁萧连忙制止:“且慢!你们先在内殿伺候着,不必出去。”宫人们左右瞧瞧,又退回各处,一瞬间,穆庭霜神色愈加不善,李郁萧只好小心翼翼地道,“穆卿脸色怎么不好呢?要不,叫太医令回转,给穆卿也瞧瞧?”

    穆庭霜不领情:“太医令专掌天子医案,臣怎敢僭越。”说完他极亮的一双眼睛盯着李郁萧不再吭气,内侍们感受到气氛不对,一个一个埋着头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受池鱼之殃。君臣两个一个半坐半躺,一个坐得笔直,明明一个心慌气短手足无措,另一个怒气正盛气势逼人,可偏偏充满对峙一般的火药味儿。

    忽然穆庭霜下颌一沉,掀着嘴角道:“陛下既醒来,臣也放心,先行告退。”

    “等等!”李郁萧下意识想拦,但是,他躺一整天头重脚轻的身体不允许,他略撑起身想去扯穆庭霜的衣袖,扯是扯着了,可他头一晕,扯着人家袖子一头栽倒,自己将自己摔在榻上。

    “嗯!”他痛哼一声,脑袋叫磕着,疼。这动静引得四周宫人们围上来:“陛下可是摔着了?”“陛下怎了?”“这……”“可要再传太医令大人?”

    眼见穆庭霜一力想要挣开袖子往外走,李郁萧不得已吃了吐,亲自收回成命:“不必,你们……先下去吧。”

    宫人们行礼出去,穆庭霜也跟着道:“是,臣也下去。”

    “不是说你!”李郁萧揉着脑袋直起身,想要站起来。可他坐直都困难,走还没学会呢就想着跑,他的脑袋立刻晕眩起来教他做人,使他再次栽倒。这次栽的地方离榻边很近,皇帝陛下便形象很欠奉地缠着锦被滚到地上。

    其实还好,毕竟这边儿床榻也没有很高,身上被子又厚,也没再磕着脑袋,哪儿也没摔疼,可不好的地方呢,李郁萧手心里头还攥着穆庭霜的袖子。

    穆庭霜猝不及防,袖子那头传来一道拉力,生生将他带得没站住,歪到地上。不,不是地上,身子底下软绵温热,他一低头,身下是一床锦被,怪不得软,而被子里头……小皇帝裹在被子里头仰着脑袋,无辜地冲他眨眼。

    “……陛下恕罪,”穆庭霜撑起身,要扶人起来,“臣唐突。”

    李郁萧拽着不让他起:“到底怎了?朕是不是又做错事?”

    “……没有,”穆庭霜语气软下来,“陛下先起身,地上凉。”

    李郁萧才不,察觉有戏立刻顺杆儿爬:“那穆卿方才何故面色不虞?”

    穆庭霜手撑在地上,生怕压着人,偏有些人不依不饶一定要紧紧拉着他,他无奈极了,只得摊开问:“陛下为何擅自改服丹药?”

    李郁萧委委屈屈道:“鸿都观欺人太甚,不过是想盖一顶黑锅给那个牛鼻子老道,想叫他收敛收敛罢了。”

    “陛下,”穆庭霜心气又升起几分,“丹药一途本就诸多谬误,怎能不分青红皂白生吞那许多?”

    甫一听闻小皇帝竟然一口气吃下两盒子的丹药,穆庭霜当时气得险些没维持住礼节,当场就想亲自领着人去把鸿都观拆了。好容易忍住,那会儿李郁萧还没醒,他盯着皇帝陛下煞白煞白的脸,脑中来来回回四个大字:胆大妄为。

    他道:“陛下昏睡大半日,一度凶险非常,太医令试遍各种法子都无法将陛下唤醒。”

    “苦肉计么,”李郁萧缠着道,“穆卿是为着这个生气?”

    穆庭霜没答这半句,只问道:“苦肉计?”

    啊,这边儿还没苦肉计,李郁萧解释说:“就是朕越是惨越是苦,咱们的计策越万无一失。”

    穆庭霜若有所思:“童蒙之吉,顺以巽也。陛下柔顺服从以示弱,心愿不可得因此自戕,倒也——”他一低头,陛下的脸近在咫尺,他安静一刻,不由分说起身,“倒也合宜。只是地上万不能再躺,太医令还嘱咐的有汤药要饮。陛下,起身。”

    陛下不肯,躺在地上耍赖:“穆卿,丹药一事是朕自作主张,穆卿可别生气了,好么?”

    李郁萧再三追问,穆庭霜终于松口,说哪有做臣子的记恨君上的道理,李郁萧听了,欢天喜地爬起身,他的锦却被绞得乱七八糟,君臣两个花费老鼻子力气,才叫皇帝重新安安生生安置回榻上躺好,穆庭霜叹口气,端起汤药:“陛下,服药罢。”

    方才在地上背着光,烛光不能及,暗得很,如今李郁萧瞧得明晰一些,发现穆庭霜两只眼底都透着红,李郁萧脱口而出:“朕昏睡这中间儿你一直守着?”

    穆庭霜托着药碗的手一僵,半晌才嗯一声,李郁萧眼睛睁大:“穆卿这样要紧朕,又生那么大的气,是否其实是在气朕不知道轻重,吃不该吃的东西?”

    “陛下,”穆庭霜只道,“往后万不可如此鲁莽。”

    他手一递,这回陛下乖乖接过药,一饮而尽。他一点一点瞧着,心中一点惊心逐渐放大,确如这小皇帝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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