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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怀表文学www.laohuaibiao.com提供的《别青山》 60-70(第6/19页)
泰和二十五年,孟忻刚入仕没几年。老师去世、又得罪了当时的座师,他虽名列进士前榜,在朝堂上却没什么声量。
在京中候缺几年,他终于拿到调令——西北紘城的一个八品县丞官。
紘城远离京师,赤地千里、地瘠民贫。又是毗邻西北蛮族之地,最严重的时候离前线战场不过百里,多年来屡次遭到瓦剌、鞑靼人洗劫,说是生民涂炭也不为过。
据说,此地除了漫天黄沙,最多的便是死于蛮族人刀下老弱妇孺的坟包。
可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孟忻毫无怨言,当夜便收拾行李,利落地走了。
马车行至驿站,崔媛来见他,抬着泪眼,凄凄切切。
“若是遇到好的人,不必等我。”
他站在几步外,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走了。
奔波半月,他匆匆上任。到了此地才发现,紘城基本被将门沈家的人接管,文官早被架空。
而他的上峰县令又是个屡遭贬谪、郁郁不得志之人,早已没了为国为民的抱负,终日无所事事。
孟忻虽不满现状,却也知道这并非他一人之力就能改变的。他不过一个八品县丞,终日在衙门里与文书、琐事打交道,手中无权无钱无人,又能做什么呢?
在西北漫长而荒芒的日夜里,他遇上了孟其真。
孟其真此人不过是紘城一位守城的千户,每日在城中巡视轮值。
孟忻最开始注意到他,只因为每日他顶着月色下值时,总能遇到巡视宵禁的孟其真远远地对他打招呼。
“孟大人,又是最后一个走啊。”
这个眉目清秀、身材却魁梧的男人,笑得大方爽朗,话里全无兵油子对底层文官的轻浮和不屑。
一来二去,二人很快便熟络起来。得知二人都姓孟,还打趣说不定祖上曾是一家人。
孟其真与他说,他父母去世得早,十四岁便投军入了行伍。
过了许多年刀尖淌血的日子,他如今当了个千户,置了房产、买了仆从,娶了妻子、有了孩子,也算是混出头了。
孟其真与他说,他曾经也一度觉得老天不公。有的人一出生便是锦衣玉食、呼奴唤婢,有的人却流落街头、与犬夺食。
可自打入了军中,才见识了何为人间疾苦。他过去那点哀怨不忿,在真实的血肉残|肢面前,不过微尘。
孟其真与他说,军中兵士总是嘲讽文官懦弱无能、胆小怕事,只知躲在后头享清福。
他起初也有几分同感,可后来撞见孟忻私下偷偷接济残疾将士,才知这世上既有庸官、也会有好官。
孟其真与他说,这世道,本无什么好人坏人之分。许多事,不过求个心安、求个不悔。
在紘城荒凉的月色下,二人坐在城墙根,以茶代酒,话至天明。
平静的日子过了不到数月,秋风起,关外草木尽衰、荒原遍野,瓦剌人来了。
纵使早有防备,可瓦剌此番来势汹汹,三日屠一村,五日破一镇,不过半月,便打到了紘城二百里外。
局势危急,此时偏偏不知后方出了什么岔子,粮草、援军迟迟未到,存活下来的数千兵士只能困守紘城之中。
瓦剌兵马陈兵百里外,守城的将领死于阵前,军中群龙无首。紘城县令自觉大限将至,竟然收拾包袱连夜逃了。
危难之际,孟忻这个别人眼中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拿着长刀登上了城门,誓与紘城共存亡。
许是再无退路,抑或是看着一介文官都有胆气站在墙头,紘城最后残余的数千将士,也彻底破釜沉舟,誓死守城。
瓦剌人整整攻了三日城门,紘城将士殊死抵抗,在最后关头,沈家带着援军赶来了。
紘城保下了。
城中哀鸿遍野,瓦剌人和大齐人的尸体堆叠成山,血水肆意流淌,冻在黑色的土地上,仿若一张血网。
孟忻的后背被瓦剌人砍了一刀,可他来不及包扎、也顾不上疼。他脚步踉跄,冲进沙场之中,在那遍地死尸中,寻找孟其真的踪迹。
不知翻捡了多少尸体,他终于在一片尸身的缝隙间,看见一个熟悉的、染血的荷包一角。
他扑上去,移开上首陌生的尸体,从血海之中拼命将孟其真的尸身拖了出来。
他满脸血污,嘴巴微张着,胸前中了一箭,浑身刀伤无数,眼睛还睁着,直直望向天空。
而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只荷包。
荷包里,藏着他女儿的胎发。
孟其真和那数千将士一起,死在了泰和二十五年的冬夜里。
后来,孟忻亲手安葬了孟其真的尸身。棺木上钉那天,他想了许久,还是将荷包拿了出来。
早在战事刚开始之际,孟其真便告诉他,他让家中一对王姓老奴带着妻女出去避难了。至于他们去了哪里,孟忻一无所知。
他唯一知道的,便是孟其真曾经偶然提过一句,他的宝贝女儿,生来脖颈上就有一道草叶形状的胎记。
“有了这胎记,我乖女便是掉进人堆里,我也能将她一眼认出来!”
这么多年来,孟忻一直将那荷包带在身边。他始终想着,若是有一日,遇到孟其真的女儿,便将这荷包物归原主。
他们相识不过数月。
可孟其真已经死了十六年了。
有时,孟忻看见抽屉里的那个旧荷包,还会恍惚一阵。
孟其真长什么样子来着?
他记不清了。
可记忆中唯一清晰的,便是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而今日,他坐在程荀面前,看着那双眼睛,又想起了孟其真。
——儿肖母、女肖父。孟其真,你的女儿确实有一双与你一模一样的眼睛。
往事如风,许多情节、许多情绪,早已在年年岁岁中斑驳褪色。可谈及当年,他还是难掩悲色。
他从袖中拿出那只荷包,递给程荀。
“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陈年的血迹沁进布料,那只荷包上布满斑驳的黑色斑点,早已看不清上头的绣样。
程荀看着那只荷包,并未伸手去接。
脑中一片空白,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地开口。
“孟大人,你又从何确定,我就是那位孟千户的孩子呢?”
孟忻看出她脸上的挣扎和怀疑,轻叹一口气,将荷包放到一旁桌上,向外喊了一声。
“带她进来。”
程荀下意识看向门外,却见一个荆钗布裙、苍老臃肿的婆子被人推进屋。她神色慌乱,步子跌跌撞撞。
在看见程荀的瞬间,那婆子便跪了下来。
程荀移开了视线,心里有些不舒服。
圆桌下,她突然感觉手被人握住。
她抬眼看去,却见晏决明关切地凝望着她。
那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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