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桃花照玉鞍: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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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灼那双桃花眼沁着水,眨几下,似夜海浮碎星。

    她对裴简的话有种本能的信任,轻轻应了声“嗯”-

    尚衣监丞是来交差的。

    几月前,这差事由?王府玄卫副首领传摄政王令,秘密吩咐下来。

    顾小将军进京前的那段时日,摄政王经常到尚衣监来询问?制作进度。

    也不催促,甚至专门?叮嘱绣娘和工匠,须精雕细琢、尽善尽美,切不可赶工滥造。

    但是也足够尚衣监上下感到压力极大了。

    尤其?是监丞。

    回回都提心吊胆,生怕有人答话不妥惹恼了摄政王。

    这还是其?次。

    毕竟他?在宫里待的时间不短了,这两年关于摄政王残暴狠毒的流言传得?再?离谱,也没见哪个宫人是因为说错话就被拉去?砍头的。

    但是没人不怕摄政王。

    那张脸沉下来、浑身散煞气的时候,任谁都得?想起两年前悬挂在宫门?外墙上的那几颗死不瞑目的脑袋,再?在心里悄悄提醒自己一句“阎王杀人不眨眼”。

    但是,比阎王冷脸更吓人的,是阎王突然慈眉善目起来。

    一开始,监丞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后来观察多了,倒真是有几分确定?——

    摄政王每次看到那些红锦金纹时,周身气场就会柔和下来。

    尚衣监丞是个聪明人,很快想明白其?中缘由?。

    于是,他?压力更大了。

    摄政王有多看重会把?这凤冠霞帔穿在身上的人,他?们尚衣监就得?多仔细小心精益求精。

    这不,完工后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没有任何瑕疵,才敢送到摄政王面前。

    之?所以天黑才送来,不是他?们不知礼数,而是因为先去?过一趟将军府。

    被告知摄政王和顾小将军今日在王府,尚衣监丞才又带着人匆匆调转了马车头。

    把?黑漆描山水纹的大小箱子放在外间的罗汉床上,又答了几句摄政王的问?话,尚衣监的人就离开了。

    惊雨得?吩咐去?厨房拿了醒酒汤来,放下后也无声无息地出去?了。

    门?“吱呀”一声合上,并没有惊扰内室的两个人。

    顾灼躺在枕上,困意浮上眼皮,又舍不得?睡,全靠一些执念撑着:“他?们来干嘛呀?你待会儿要出去?吗?”

    裴简蹲在床边,抬手摸摸她的脸:“他?们来送婚服。我不出去?,我陪着你。”

    顾灼的注意力全在他?的后一句话上,又醉又困,压根没反应过来“婚服”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得?了让她放心的答案,脑子里那根绷紧的弦松了劲儿:“那你陪我睡觉吧,我好困。”

    裴简又哄她:“喝完醒酒汤再?睡好不好,不然明天起来会头疼。”

    顾灼迷迷糊糊地应声,却抱着他?的手不松开。

    裴简只能把?人捞起来,抱到外间去?喝。

    一勺一勺吹凉了喂,喂到最后,小姑娘没了困意,起了坏心——

    含一口不咽下去?,贴他?唇上要渡给他?。

    一副小醉鬼的任性样?子。

    像只小白兔晕晕乎乎地把?自己送入大灰狼口中,还抬起爪子信誓旦旦跟大灰狼说:“我要吃了你!”

    裴简要被她可爱死,任她为所欲为。她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等她玩够了想离开,他?才露出忍了许久的本性,噙住她的舌尖不让她退。

    哪有饿狼会放掉送到嘴边的小兔呢?

    小姑娘说不出话,只能睁一双软眸狠狠瞪他?。

    勾人得?紧,没半点儿威慑力。

    她好甜,裴简觉得?再?这么折腾下去?要失控,才及时停了动作,埋首在她颈间轻嗅着香气平息。

    过了会儿,小姑娘无辜又娇气的声音响起,温热的鼻息柔柔地挠他?耳尖:“裴简,我想沐浴。”

    就她这随时能睡过去?的状态,裴简哪敢让她自己一个人去?汤泉室,更何况:“喝醉不能泡热水。”

    会呕吐、晕厥,严重些可能会丧命。

    多年前京城有这么一桩案子,当时母后听说了此事,对他?和皇兄耳提面命地叮嘱,他?记得?十分清楚。

    醉着的人大抵都不承认自己醉了。

    听了他?的话,小姑娘理直气壮地狡辩:“我没醉。”

    声音还挺大。

    “好好好,你没醉。”裴简顺着她说,像哄小孩儿,“可是只要喝了酒就不能泡。”

    “我没——”小姑娘好像知道这话骗不了人,气势渐弱,换了说辞,“就喝了一点点。”

    说着还用手指比划。

    醉着也机灵得?不行。

    裴简捉住她的手亲了好几下,扫一眼桌上东倒西歪的空酒瓶,没跟小姑娘讨论这么多酒到底能不能算是“一点点”的问?题。

    他?极有耐心地柔声顺着她说:“一点点也不行,明天睡醒再?沐浴好不好?”

    可顾灼突然就觉得?好委屈。

    大事上她没得?选,怎么这么一件小事都不能如她的意呢?

    她抱紧裴简的脖子蹭来蹭去?,浓重哭腔瞬间漫上每个字:“可是我不舒服。”

    眼里一下子蓄满了泪,是此前所有的无能为力之?感终于找到出口。

    裴简也没想到会把?小姑娘惹哭,慌乱不已手足无措地哄:“夭夭乖,不哭了,我帮你稍微擦一擦好不好,就忍一晚上,明天一早我就抱着你去?沐浴,不哭了,夭夭乖……”

    被烈酒粉饰掉的痛苦,与酒液一同发酵,重新占据感官,比先前更难以承受。

    顾灼沉下去?,耳目混沌闭塞,什么都听不见。

    她挣扎着浮上来,在换气的空当不抱希望地哽咽着求救,泣不成?声:“我过几天就、就要离京了,我、我不能留在京城跟你、跟你成?婚的,我还要带兵、带兵戍边……”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艰难说着:“可是我不想、不想跟你分、分开。”

    这句话说完,好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趴在裴简肩头,哭声隐匿闷沉,眼泪洇开的湿迹越染越大,一句呢喃轻得?似自言自语:“你以后是不是、会娶别人呀?”

    裴简的心随着顾灼颤抖的背,一抽一抽地疼,像被尖刺穿行了无数个来回。

    他?终于知道,这一整晚,小姑娘身上那种缺乏安全感的脆弱来自何处。

    不是因为醉酒,是因为他?。

    只言片语,足够他?推测到很久之?前——她刚进京时,那么快地就原谅了他?的隐瞒。

    还有那些,他?觉得?她情绪不对劲却捕捉不到原因、于是接受了她所说的诸如“困了”一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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