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小鲜(科举): 第 223 章 更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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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自己便身在泥泞,又如何能开解女儿?

    秦放鹤第一次在白日抱了抱她,轻声道:“会好的。”

    阿芙瞬间红了眼眶。

    她心疼的,何止是阿嫖,还有曾经茫然的自己……

    秦放鹤过去时,阿嫖还在练箭。

    长时间反复开弓,让她的指尖红肿,胳膊也发抖,随时可能力竭。

    但她没有停下。

    她心里,就像憋着一团火,无处发泄。

    “聊聊吧。”趁着阿嫖一轮射完,秦放鹤从后面越过她的脑袋,轻松抽走长弓。

    长弓离手的瞬间,阿嫖身上的力气好似也被抽光,张了张嘴,低下脑袋,蔫哒哒的跟着秦放鹤进到室内。

    屋子里没有别人,秦放鹤将弓箭放好,亲手打了冷水,将手巾泡透了,拧到半干,再用油纸裹好,一把按在阿嫖肿胀的胳膊上。

    阿嫖嘶了声,牙关紧咬,但是没动。

    “这倔脾气,到底是随了谁。”秦放鹤摇头,无奈又心疼。

    拉伸过度,肌肉肿胀,必须先冷敷。

    阿嫖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等手巾慢慢发热,秦放鹤又换了一遍,然后帮忙抹了消肿活血的药物。

    十月天冷,府上烧了地龙,秦放鹤便在地下通道的位置坐了,再拍拍身边的空地。

    阿嫖犹豫了下,到底还是乖乖过去,也学着他的样子,胡乱坐下。

    爷俩安静地坐了会儿,阿嫖就听秦放鹤来了句,“这里没有别人,要不要哭一哭?”

    一句话,就把阿嫖的眼泪招出来。

    她眼中迅速蓄满水光,哇的一声,扎到秦放鹤身上放声大哭起来,“我不服!呜呜!我,我努力了这么久,凭什么,凭什么呀!”

    其实很早以前,父亲就曾告诉过她,这个世道对女子不公,她选的这条路,会很苦。

    阿嫖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坚强,也觉得能忍受那些常人难以忍受的苦难,就像曾经的父亲、母亲那样。所以她牺牲了好多东西,花费了数倍于同龄人的精力学本事,文的,武的……

    但当这一日真的到来,她才发现自己错了。

    好难啊,真的好难!

    哪怕技不如人,她认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连公平竞争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服呀!

    秦放鹤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小姑娘的脊背,帮她梳理乱

    糟糟的头发,感受着身上的衣服,被迅速打湿。

    哭吧,哭吧。

    哭不能解决问题,但难受的时候,也是要哭一哭的。

    阿嫖哭了半日,哭得眼睛肿了,嗓子也哑了,这才爬起来,“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阿嫖,”秦放鹤帮她抹抹眼泪,叹了口气,“爹的乖乖,受委屈了。”

    他可以做很多事,救很多人,但可能穷极一生,都没办法帮自己的女儿讨一个真正的公道。

    我的女儿啊,她明明这样优秀。

    阿嫖笑了几声,眼泪又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嫖的情绪慢慢平复,一边用冷帕子捂眼睛消肿,一边问:“爹,我真的有机会吗?”

    再过几个月,她就十一岁了。

    秦放鹤可以在外面骗很多人,但唯独不会骗自己的家人,哪怕是现在。

    “可能有,但会很难,很渺茫,很危险。甚至可能你努力过后,依旧失败……阿嫖,你可以选择继续,但同样拥有放弃的权力。”

    好难啊,阿嫖想着,难到她不止一次想过放弃。

    但如果可以成功呢?哪怕是千万分之一的机会,万一成功了呢?

    就像交趾女帝陈芸,在此之前,不也只是一枚棋子吗?

    而天下芸芸众生,谁又不是棋子!

    “我想,”小姑娘放下手帕,露出依旧红肿,却带着坚定的眼睛,“我想我可以再坚持一下。”

    她第一次主动向芳姐告了假,芳姐悬了几天的心终于落下,亲自来看她的胳膊,又是心疼又是好气。

    “你呀,真是跟老爷夫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彼此相伴五年,便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芳姐早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把阿嫖当成自己的妹子。

    “果然么?”阿嫖眼睛一亮,“我果然像我爹娘么?”

    “我看人还有错儿么?”芳姐笑道。

    阿嫖就高兴得在炕上打了几个滚儿,又问芳姐,“师父,你说,以后我当大将军好不好?”

    芳姐想也不想就点头,“自然好。”

    说完,她也跟着想起来,笑嘻嘻道:“若你当大将军,我就当副官,当亲兵!”

    “你真好!”阿嫖搂着她的脖子,“可是,外头的人都说女人不能做大将军。”

    “呸!”芳姐啐了口,浑不在意,“听外头那些人嚼蛆!外头的人还说女人不能当镖师呢,我跟我娘还不是做了?打得多少男人跪地求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的。还说什么女人走镖,不出一年保准死,呸,我们娘儿俩现在还活得好好儿的呢!”

    阿嫖笑得畅快极了,“好极了,实在是好极了!”

    芳姐从小跟着母亲在外走镖,简直比世人都野,非但不阻止,反而还帮着出主意,“依我说,你也该养些亲兵才是……”

    接下来的几个月,阿嫖果然央求阿芙去外头选了些十岁上下的女孩子,都喂饱了

    ,日日操练起来。

    阿芙明白她的心思,且不说成不成,日后如何,只要女儿重新振作起来,她都认了!

    阿嫖突然变得好忙,比以前更忙,也吃得更多!

    她甚至没什么工夫与朋友玩了。

    而孔植,也因为种种原因,一直不敢见她。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过了年,到了天元四十三年二月初九,孔植要南下前往章县。

    他没有单独再通知阿嫖,也没有问谁,可真到了城门口时,仍忍不住眺望,希望好朋友能来送送自己。

    明年县试,再有院试、府试,上学,我们可能要有好几年见不到了呀!

    你,真的不来送送我吗?

    可等了又等,马车上都插满了亲友亲手掐的柳枝,孔植仍没看见想见的人。

    “少爷,吉时都快过了,该启程了。”长随小声提醒道。

    “哦。”孔植又不死心地往城内看了眼。

    还是什么都没有。

    秦放鹤不说话。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张,哪怕是亲爹,他也不想强迫女儿做不想做的事。

    孔姿清拍拍儿子的肩膀,“人生嘛,难免有遗憾,来日写信吧。”

    “嗯。”也只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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