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马乱: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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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知意现在已经完全清楚了:寒商跑这么远,一家旅馆接一家旅馆地逛,是在找一个男人,华人,看样子还是旅馆的工作人员。

    没过多久,又有个华人模样的女人出现,接过小推车,把要换洗的东西塞进一辆面包车的后备箱里。

    寒商放下望远镜。

    “澳洲这种小镇的旅馆,一般都是夫妻店,一家人买一个生意,从管理到清洁全都自己动手。”他说,“看样子希望不大,我们下去问问吧。”

    折腾到现在,已经是黄昏,夕阳落得很低,黯淡的阳光顺着桉树叶子的缝隙钻进来,树林中卷过的风透着凉意。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下过雨没干的斜坡地尤其难走。

    寒商这次没有再问许知意的意见,毫不犹豫地握住她的手,牵着她一起往下。

    有他拉着,许知意的运动鞋还是一走一滑。

    下到最陡的一块地方,寒商停下来。

    许知意也知道这段不好走,突发奇想,“要是我什么都不管,干脆放开了,一路冲下去,会怎样?说不定反而下得更快。”

    搞不好还比这样一步一滑好一点。

    寒商满脸无语,“你会摔趴在地上,像滑翔机一样贴着地飞下去,确实更快。”

    他松开许知意的手,张开一条胳膊,“过来,抓好我。”

    这要求听着很暧昧,不过他的语气很淡定随意,一点都不暧昧。

    他在等着,许知意在他身上迟疑地上下选择了一遍,最后搂在他腰上,攥住他的衣服。

    寒商没说什么,用胳膊把她揽紧。

    他单手这么牢牢地搂着她,另一只手扶着旁边的树,小心地往下走。

    他的步子很稳,许知意自觉安全多了,放下心来,开始聊天,“如果现在我们两个再摔的话,就一起坐滑翔机,双倍,比我一个人飞得还快。”

    寒商认真地低头看路,“谁跟你一起。我要是要摔了,就把你一个人扔下去。”

    话虽这么说,手上却抱得很牢。

    走过这段最滑的陡坡,他才把许知意松开,手又自然地找到她的手,重新握住。

    两个人顺利地下来了。

    一回到正路,寒商就立刻放开她的手,以示清白。

    他说:“我们去那家旅馆问问。”

    许知意“嗯”了一声,却没跟上他,而是回头看了眼刚才那片陡坡。

    想观察旅馆的后院,爬高一点,合情合理,可是,真的有必要爬到那么高吗?

    明明稍微往上走几步就能看到旅馆后院。

    寒商的清白,好像也并没有那么清白。

    小旅馆的前台依然没人,寒商拍下叫人的铃铛。

    “叮”的一声响。

    一个中年男人从后面出来了,就是刚才看见的那个,见有客人上门,热情洋溢地跟寒商和许知意打招呼,眼角细密的皱纹堆叠在一起。

    寒商说:“我们两个路过,想要两个房间。”

    老板满脸歉意,“最近路过的货车很多,都快住满了,我看看还有没有空房。”

    结果这里也只剩一间大床房。

    寒商没再说什么,照例刷了信用卡,一边跟老板闲聊:“你是华人吧?”

    老板改口用中文回答,中文说得磕磕绊绊:“是华人,不过我们是很多年前从越南过来的。”

    寒商跟老板聊了一会儿,已经弄清楚了。

    老板家里是七十年代越南排华时逃出来的那批华侨。

    那时候,华人在越南比较富有,可是排华的风雨一来,几辈子积累的财富一夜化为乌有。一百五十万华人,每人都要给越南政府交十二两黄金买命,交不起就会直接当街枪毙,或者关进劳改营。

    一家人的财产在抢劫中被洗劫殆尽,还是想办法筹到了黄金,死里逃生。

    交了钱也不能留下,他们被扔上一条破旧的小渔船,赶出越南,放逐到公海上。

    船上人挤人,食物匮乏,严重缺水,一拨又一拨的海盗知道华人都被赶到船上,拦住渔船打劫,

    无数条小船经不住风浪,在海上翻了,多数人都葬身海底,他们这艘很幸运,成功停靠到了香港,作为难民,辗转到了澳洲。

    勤快的人流落到哪都有饭吃。

    一家人在这片土地上重整旗鼓,白手起家,这家旅馆就是前些年用积蓄盘下来的。

    这不是寒商要找的人。

    寒商继续打听:“附近的镇子还有我们华人开的旅馆么?”

    老板对附近很熟悉,仔细想了想,摇摇头,“这条路往前,一直到卡拉罗山都没有,再往南就不知道了。”

    他俩在说话,许知意的肚子忽然咕噜噜一声长鸣。

    许知意有点尴尬,按住肚子。

    寒商马上问老板:“镇子里有什么地方可以吃晚饭?”

    老板笑了,“再往前一个路口,有家河粉店,是我女儿开的,你们跟她说是这里的客人,能打八折。”

    这倒挺好,小镇的食宿全都在老板自家的连锁企业搞定。

    河粉店玻璃窗上贴着大字的“Pho”,店里摆着小小的木头桌子,袖珍但干净。

    老板娘和他爸一样热情,听见许知意跟寒商说中文,也递过菜单,用中文问:

    “吃河粉?牛肉要生的?熟的?”

    到她这一代,已经基本不太会说中文了,每个词的发音都荒腔凉调,奇怪到不行。

    许知意点了牛筋牛肉粉,寒商要了纯牛肉的,又点了米纸卷和虾饼。

    老板娘很快就端上来两份热腾腾的牛肉粉,还送上两只小碟子,上面放着一簇生豆芽,九层塔的嫩叶,配上切开的柠檬,外加红通通的辣椒碎。

    河粉汤水清淡可口,牛筋炖到软烂,生牛肉切得极薄,被热汤烫熟,细嫩鲜甜。

    外面天色已晚,太阳落下去了,只留最后一抹粉紫色的霞光,透过河粉店的玻璃窗照进来,落在寒商脸上。

    他没有抬头,“看我干什么?”

    又被他捉到了。每次偷看都能被他发现,这人额头上怕是长着第三只眼。

    许知意跟他抬杠,“你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寒商抬起眼帘,眼眸被霞光染了一抹紫色,看进她的眼睛里。

    “我真的没看。可是我真的知道。”

    这种眼神许知意撑不住,低头喝汤。

    两人从河粉店里出来时,天已经擦黑了。

    推开旅馆的门,寒商从口袋里掏出门卡,顺手拍了召人的铃铛。

    “叮——”

    铃声的清脆的余音中,许知意犹犹豫豫地开口,“寒商……”

    就算他只是为了找人,没有什么别的想法,许知意也并不想今晚和他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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