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神为邻: 7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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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猝不及防地得知,他已离世的消息。

    那一刻的袁玉行握着电话,久久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在年迈苍老的世界里,死亡竟是这样一件如呼吸般随处可见的事。

    而这一刻的袁玉行执着黑子,手指难以自制地颤抖着,在棋盘上轻轻落下了那最关键的一步。

    与初次学棋的年轻人破局时不一样的一步。

    天分不足,唯以苦功来弥补的,截然不同的一步。

    手执白子的老人面露惊色,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露出恍然大悟的痛快神情。

    静得落针可闻的空气里,一老一少各执一色棋子,黑白云子一步步交错落下,织出陡然颠倒的胜负局势。

    黑与白,胜与败,生与死。

    一声声清脆的敲击,寥落地响彻在这方寸天地间。

    最后一颗棋子落下时,袁玉行赢得毫无悬念。

    他知道他会赢的。

    他终于这样彻彻底底地赢了年少时的聪慧师兄、年老时的宽厚棋友一次。

    用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琢磨了很久的,本来兴冲冲要展示给张云江看的那个解法。

    他曾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让对方再看见的那个解法。

    “这简直是天外飞仙!”

    落败的张云江难掩满心的激动,开怀地笑了起来:“实在太妙了,太妙……小航,你知道什么是天外飞仙吧?”

    赢了这局棋的小男孩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怅然不语,仿佛魂游天外。

    意犹未尽的张云江就说:“在围棋里,是精妙绝伦、一招制胜的那一步棋,就像你先前落下的黑子,小小的一枚棋子落定,竟能在霎那间扭转乾坤。”

    不愿归去的小男孩却说:“是从很遥远的地方来了一个神仙。”

    ……不,或许是两个神仙。

    窗外大雪纷飞,一片白茫茫的干净,如梦一般。

    屋里黑白纵横的棋盘两端,是相对而坐的老人与孩童。

    时间那样静。

    静得像条看不到边际的巨大河流。

    在这一岸的张云江宽厚地笑了:“你不懂。”

    在对岸的小男孩含着眼泪笑了:“你也不懂。”

    第080章 异时99

    孩童泪眼朦胧, 视线珍惜地流连在精彩棋局上的老人,却欣然应下他的话。

    “我是不懂。”张云江看着棋格上被黑子彻底围剿的白子,声音含笑, “琢磨了这些天, 都没有弄懂, 你小小年纪,要比我厉害得多!”

    “那天在公园里, 我知道我要赢了, 但又隐隐觉得这盘棋还有解, 黑棋是可以赢的,只是当时这念头很是模糊, 迷迷蒙蒙间,我没能想出来, 执黑的老友也没有。”

    老人忆起九天前的那一日,话语中满是感慨, 兼有由衷的喜悦。

    “若是得不出这个解,恐怕死也不能瞑目, 却没想到,后来竟能接连看到两种解法, 实在是有幸之至!”

    郁航的悟性和天分真是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

    满心慨然的老人想到这里,下意识抬头去看坐在对面的孩子。

    却先见到一滴透明的水珠,越过空气潸然落下。

    一滴又一滴,啪嗒啪嗒。

    像断了线的珠子。

    张云江怔住,这才看到明明赢了这局的小男孩, 竟满脸是泪, 愕然道:“小航,你怎么又哭了?”

    “……什么死不死的。”小男孩声音哽咽, 慌忙抬手用袖子擦去眼泪,语气里有本能的抱怨,“多不吉利。”

    等他手忙脚乱地擦掉了泪,便又嘴硬起来:“我没哭!我……我是太困,打了个哈欠而已!”

    他的谎言毫无说服力,老人惊愕之余,却也没有再拆穿。

    在这个分明只有他与年幼孩童相对而坐的瞬间,他竟无端地想起了那个留下一张纸条就不见了踪影的老朋友。

    明明知道他人不在这里,不知跑哪去了,却觉得就像是在这儿一样。

    恰如在充满饭菜香气的餐厅里,初次见到郁航的那天,他亦有同感。

    很久之前,不知是哪一日,一如往常在公园下棋消闲的两个老人,听旁边下象棋的老人们谈起谁又因跌了一跤离世,张云江同大家一道唏嘘过了,就随口同老友提起,要是有一天,他也像跌了一跤那样突然去世,想把骨灰洒进海里。

    因为海洋无边无际,水流自由奔腾,仿佛可以抵达一切人力所不能及的疆域。

    那时坐在对面的袁玉行听罢,眉头蹙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也说了几乎相同的话。

    什么洒骨灰,多不吉利。

    在片刻恍惚后,张云江收回心神,试着安慰眼前分明在哭泣的孩子。

    “别哭啦,小航。”他温声说,“你赢了棋,该高兴才是。”

    “尽管我有心让你尝试,但也没有想到,你能这么快破局……几乎跟那天的小谢老师一样快,可你比他还要年轻得多。”

    “你真的很有天赋,何西也是,更重要的是,你们都热切地爱着围棋,她才刚接触,但学得分外认真,想来以后会愈发热爱,而你已是个小小的棋痴。”

    张云江说着,似乎想起了更久以前的那两个少年,目光里也洇开一点湿意。

    “围棋之道很长,足以横贯一生,若能坚持着走下去,你们俩一定会变成很厉害的棋手,会比我更有未来,会走到很高很远的地方。”

    他说得那样诚恳,想用发自内心的赞扬,让无端落泪的古怪孩子开心起来。

    可在老人温和真挚的话语中,分明该高兴的小男孩,忽然间,彻彻底底的泣不成声。

    打哈欠的拙劣谎言再也掩饰不住的泪水,无论湿漉漉的衣袖怎么使劲去擦,都擦不干净。

    泪水越擦越多,比之前预想过的流泪还要狼狈不堪。

    这一刻温暖明净的棋室里,端坐在蒲团上的袁玉行真的哭得像个小孩。

    别哭啦,小航。

    别哭啦,小师弟。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听年少气盛的张云江说过这番话,那时同样年幼的他,只见到头顶灿烂的烈阳,看不到高悬的未来,全然不知人生原来这么漫长,又那么难。

    所以,竟会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

    五十多年前,家中贫寒的少年凭着一腔热忱,不顾家人阻拦,背着一个包袱赤脚跑进了城,去拜师学艺。

    他敲开无数扇门,辗转找到了那位很有名的围棋老师,大声请求对方收下自己的时候,摆满古董字画的宽敞大屋里,正同老师对弈的少年俊秀疏朗,惊讶地朝他看来。

    他被善良温厚、主动许诺可以提供食宿的老师收下时,那位年长他三岁的师兄也在一旁,朝他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悟性有限,把耐心教导的老师气得大骂竖子愚钝之后,蹲在墙边偷偷哭鼻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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