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年少: 6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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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珠大感受之有愧,忙说“不敢当”。老夫人便嗔怪起来:“有什么不敢当?玉桃再过半年就要生了,你要是再怀上一个,我也算对得起傅家祖宗…。”

    傅横舟赶紧岔开话头,挟了一箸燕窝三鲜肥鸡在她碗里:“母亲尝一口鸡肉,再煨下去就要脱骨了。”

    老夫人被他引着转了心思,点点头,又指着席面上一道雪花洋糖炸油糕,道:“你前几年有一阵,不知怎的,格外爱吃这个,在家用了还不够,每日还要带些去学里。”

    傅横舟扯起嘴角笑了笑,自己饮了一口酒,却没能将不该说的话混着酒咽下去:“不是儿子爱吃,是给小妹吃。”

    “住口!”老夫人罕有地呵斥了一句,又看向宝珠:“当着你媳妇的面儿,别说些不着调的话。”

    这显然是有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宝珠当然不会上赶着打听,正要找由头先走一步,让他们自家人掰扯,不料傅横舟打的是一鼓作气的主意,接着说下去:“这么冷的天儿,我怕她吃冷食坏肚子…”

    “砰”的一声,老夫人将筷子重重砸在碗上,连带倒了几个杯碟。在座的人都站起来,她则一言不发,沉着脸拂袖而去。

    玉壶慌忙要追上去劝,玉桃一脸担忧地望着傅横舟,宝珠这个局外人有点尴尬,侧首往屋外瞥了一眼,却听傅横舟道:“又让夫人看了笑话。”

    宝珠不懂这个“又”字从何而来,只得劝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么…”

    傅横舟抬眼望向她:“小妹与我不是一母所出。”

    怪道如此。不晓得那女孩儿的生母与傅老夫人有多大的恩怨,竟到这般地步…

    她想了想,说:“侯爷既然担心小妹,不如将热汤热菜分作两份,一份给母亲送去,一份给她送去。”罪不及幼童,老夫人那边,傅横舟隔日再费心哄哄就是了。

    傅横舟点头称是,对玉壶玉桃二人道:“要辛苦你们俩,替我多劝劝母亲。”

    玉壶不假思索地答应了,玉桃尚显不情不愿——她俩走了,就只留下他和新夫人了。

    这些时日傅横舟常常在玉壶房里过夜,又惦记着玉桃是双身子,起卧饮食不便,得空亦多有关怀。玉桃留心算过,他竟没有一日是在东跨院的。

    往好里想,便是他对宝珠没有分毫情意,这门亲事不过是天恩难违——可是,新夫人这样貌美,傅横舟又是多情才子,果真永不会成为一段佳话吗?

    她的心事重重,宝珠浑然不知,同傅横舟一块儿从正屋出来,本欲分道扬镳,听见对方说:“小妹不得踏出闺房一步,正是怕冲撞了夫人您。”

    “为何?”宝珠终究忍不住,反问一句。

    傅横舟苦涩一笑:“她是妓子所生,家父当年碍着一句糟糠之妻不下堂,没把她的生母过明路,母亲她,心里介怀…”

    宝珠叹了口气,让杏儿接过傅横舟手里的食盒:“侯爷请回老夫人那里吧。我给傅小姐送饭去,趁着今晚照一回面,往后就不用再避着了!”

    这真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傅横舟倒不清楚,她骨子里是这样的性情。

    既然她打算好了,他没有理由非跟着一道不可——或者,说小妹怕见生人?出来被冷风一吹,他的胆量也冷却下来,两个宫女四只大眼睛瞧着他,终究不合适。

    他向宝珠一揖到底:“横舟感激不尽。”

    宝珠含笑还礼,又问:“那么,云栀姑娘…”

    有这么一段渊源在,云栀何时进府,理应和他商议妥当再说。

    傅横舟愣了愣:成婚至今,他居然把当初皇帝的许诺抛之脑后了。

    76.  七十六   烧槽琵琶

    傅横舟想想自个儿, 每日都在忙活些什么:天不亮就上朝去,虽然皇帝给了恩典,把他从七品提到正四品, 但朝堂上依然轮不着他吱声儿, 混个脸熟罢了;下了值反而是正头,时常要与薛誓之一道去应酬——薛光禄出了名儿的风流人物, 惜乎诗才平平, 自己能攀交上他,其实也与门客之流相类。盖因侯爷是冷门侯爷,不如他这个天子表兄、御前红人能呼风唤雨。

    等回了家中,问候过母亲,或是去玉桃那里看看,或是去玉壶那里坐坐。

    仿佛与成家前并没有什么两样。但傅横舟知道,自己的心境开阔了不少, 也不再如从前那样苦恋着云栀、爱而不得了。

    然而随即,他发现自己陷进了更危险的深渊, 他越来越多地记挂着宝珠。

    做皇帝的女人岂是什么好差事,何况,她连正经宫妃都不算。

    她必定活得很辛苦。一个姑姑十个宫女把东跨院把守得严严实实, 连原先在那里的婆子婢女都插不进去手, 更别说他。

    傅横舟和皇帝接触过几回, 无比清楚这一位是怎样的人物,自己万万不能行差踏错丁点儿。

    他只好在心里保留着一分哀愁。

    十月中, 云栀来了, 这哀愁又被稍稍冲淡了些。

    他以为这是宝珠的安排,感念之余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惘然;宝珠呢,还以为是他作主将人接回来了。

    两边都没料着, 这位云栀姑娘是自己上门的。

    在秋波横时再怎么摆孤芳自赏、目无下尘的款儿,说白了也就是图个奇货可居。历代名噪一时的花魁,能善终的有几个?赎身从良,方才是可遇不可求的侥幸。

    来交银子领人的显然是替主子办事儿,生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蓄着络腮胡,瞧着有点凶相,从头到尾没拿正眼看她,只侧身抬手说了个“请”,跟逼迫也没什么两样。

    几年间赚的缠头无数,临走时却是净身而出。独自上了青帷马车,铜铃轻响,约摸一顿饭的工夫,到了一处小院儿跟前。

    云栀悄悄撩开车帘一角,觑了一眼:折柳巷。

    原来是这地界。从前一些姐妹被达官贵人们收了房,也多在此一带置宅院,近乎一种约定俗成般。周遭的百姓中有好事者,给这巷子起了个诨名儿,叫小娘窝。

    她坐在车中心思百转,又听见帘子外头有人说话:“让您护送姑娘,又不是押钦犯,闹得这般气势汹汹…”

    看来是相熟的人,一派打趣的口吻。络腮胡便粗声粗气地,连说了好几个“滚”。

    云栀不禁觉得好笑,而后品出两分端倪来:先开口的人,相比之下嗓音过分阴柔了些。

    一时车门被打开,云栀探出身去,果然见络腮胡旁另立着一人,标致文秀,面白无须。

    那人迎上她的目光,点头笑了笑,朝院内一挥袖:“置办得仓促,进深小了点儿,姑娘暂且将就住,等正头娘子进门安定下来,便来接姑娘过府。”

    语气谦和,话里话外却藏不住那股不容辩驳的味道。

    是个阉人。

    云栀模样出挑,又不是那穷家小户卖出来的女儿,气度言谈自来不俗。秋波横的鸨儿一贯将她当作招牌,粗鄙的恩客一概不接,专在那些王孙贵胄的小宴上拨拨琵琶、行行酒令,迎来送往里,练就了一双毒辣的眼睛。

    能够让这些不可一世的宦官鞍前马后地忙活,最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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