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竹碎玉: 8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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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以为,是萧容阴魂不散,缠上她与小郎,故而才会这般失态。”

    “萧容?”老?夫人?重复着这个名字,念了两回,才想起来这是重光帝那个早死的长女。她心中一沉,搭在小几上的手不由得攥紧,面上却?未曾表露,只冷声催促,“继续说。”

    一旦开口,剩下的便没那么难了。

    文香回忆起那桩陈年旧事,原还?有借机帮自家娘子开脱的念头,但?晃了晃神,想起仓皇所见的鬼火与白影,还?是一五一十讲了。

    此事说起来并不复杂。无?非是年轻气盛的女郎眼见中意的郎君移情别恋,嫉妒心作祟,归咎于对方蓄意引诱,在危急关头使了个绊子。

    于王旖而言,只是轻飘飘一句话。

    自有表兄鞍前?马后去办,自己手上连一滴血都不会沾,干干净净的,从头到尾知情者寥寥无?几。

    而于萧容,则是万劫不复。

    若非此次小郎撞邪梦魇,文香根本不会再回想此事,更?不会匍匐在此,承受老?夫人?的怒火。

    “你……”王老?夫人?苍老?的手青筋迸起,饶是这辈子什么事都见过?了,此时却?依旧震惊到失语,只觉荒谬。

    她知晓萧容之死,却?不知背后另有隐情。

    震惊与怒火齐齐涌上心头,一时竟不知该从何骂起。

    身?侧侍奉的仆妇连忙上前?,替她抚着心口顺气,看了眼窝在床榻一角的大娘子,止不住叹气道:“您千万保重身?体,大娘子当初年少,也是一时糊涂。”

    “她既如?此行事,为何不知会家中!”老?夫人?并不计较萧容之事,只斥责王旖,“若早知底细,当初你父亲又?如?何会点头,叫他们那般轻易迎今上入建邺!”

    便是再怎么托大,也没有如此行事的道理。

    文香脸色煞白,替自家娘子辩解:“今上应当并不知情……”

    昔年动乱,各姓士族或多或少都折了子弟在其中。重光帝得了消息后,只是叫人?收敛尸骨,并没不依不饶讨要说法。

    在那之后,也再无人提过萧容。

    王旖自然不会没事找事,将自己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告知长辈。

    “不知情?”老?夫人?将种种事宜想过?,只觉通体发寒,疑窦丛生。见王旖依旧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起身?上前?,抬手甩了她一巴掌。

    仆妇们死死抿了嘴,才没惊呼出声。

    王旖被打得偏过?头去,披散的长发糊了半张脸,满是难以置信。

    “可清醒些了?”老?夫人?垂眼看着她,“不管你在畏畏缩缩怕什么,修养几日,依旧给我回桓家去,当好?你的长房夫人?,别再闹出事端惹人?耻笑?。”

    王旖捂着脸颊,说不出话。

    她的确怕极了。既怕那虚无?缥缈的缠身?恶鬼,也怕桓维,唯恐他会抓着自己质问?,当初是不是害了萧容的性命。

    这些年,哪怕外头都传桓郎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但?她自己心中比谁都清楚,究竟如?何。若非生下那一双儿女,得公婆青睐,未必保得住在外的颜面。

    “你若自己没个成算,立不起来,打量着我还?能护你们一辈子不成?”老?夫人?再没往日的雍容,老?态毕现,没再理会这个狼狈不堪的孙女,扶着仆妇的手步履缓慢地出了门。

    午后的日光格外刺眼,令人?头晕目眩。

    老?夫人?扶了把门框,看着自己皱纹横生、已?有斑痕的手,竟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了会儿,才长长吐了口浊气:“秋梧,我老?了。”

    被唤作秋梧的老?仆搀扶着她:“是大娘子不懂事,伤了您的心。”

    老?夫人?摇头,叹道:“是我力不从心。”

    无?论是这具日渐衰老?的身?体,还?是盛极之后的家族,都令她感到深深的疲倦与无?力。

    盛极必衰是自然之理,未有亘古不变者。

    老?仆在王家伺候几十年,风光无?限,却?从未从自家主人?身?上见过?这等颓意。她躬着身?,小心翼翼道:“您是疑心,有人?蓄意设计,给大娘子下圈套?”

    “是或不是,都不该掉以轻心。”老?夫人?缓步下了台阶,强打起精神吩咐道,“送大娘子回去时,多遣些人?手,查查那个方士的来路,再叫人?试探看看桓家的意思……”

    老?仆一一应下。

    仲夏过?后,暑气日益消散,秋日将至。

    “王氏将王旖送回去时,添了随侍的健妇日夜巡逻,还?有自家养的医师。”崔循在炉中添了香料,向一旁临字的萧窈道,“晏统领那位江湖方士朋友,恐怕不宜多留。”

    萧窈并没抬眼,只点了点头:“我已?知会他,可以将人?撤走?。”

    那点伎俩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能有如?今的效果,她已?经心满意足,并没指望“毕其功于一役”。

    崔循便不再多言,一手支额,看着她写至最后一笔。

    萧窈撂了笔,抬眼对上崔循平静的视线,莫名有些心虚。便磨磨蹭蹭地挪到他身?边,偏过?头试探道:“你就不问?,我究竟想做什么吗?”

    崔循虚攥着她泛凉的指尖,提醒道:“你是我教出来的人?。”

    言下之意,便是说知道她有几斤几两,纵使不问?也能猜个差不离。

    萧窈乍一听这话有些不服气,细想了想,却?又?不得不承认的确如?此。小指勾着崔循,问?道:“那你就不怕,我将事情给办砸了?”

    “你是我教出来的,故而放心。”崔循补充道,“便是真有什么纰漏,也有我在,所以不必有什么顾忌,放心去做就是。”

    崔循从前?一直劝她“耐心些”,如?今明知她想对王氏下手,却?再不提那些话。

    萧窈同他对视了好?一会儿,蝶翼似的眼睫轻颤了下:“……你知道了。”

    萧窈并不曾向崔循提过?长姐罹难原委。

    便是乍闻真相那夜,失态至极,也只是抱了他许久,任是怎么问?,都没有解释自己手上的伤因何而来。

    但?崔循还?是猜到了。

    是了,他这样一个聪明人?,朝夕相处,又?有什么瞒得过?的?萧窈这些时日偶尔会梦魇,醒来时总是窝在崔循怀中,见他并未追问?,还?当自己睡相好?了不曾嘟囔什么。

    而今才知,不过?是因她不愿提,崔循便只当不知罢了。

    崔循低低应了声,抬手抚过?她泛红的眼:“若是难过?,哭出来也好?。”

    萧窈摇了摇头:“我从前?哭得够多了,眼泪不值钱,如?今便只想看王家败落,看他们哭。”

    但?她心中的确存了许多话,不知向谁说。

    白日入宫见重光帝时,见他头发花白、老?

    态毕现,怕提及长姐来勾起伤心事,累得阿父身?体恶化,便只挑着近来听的趣事讲了,博他一笑?。

    及至回到家中,却?又?觉心中空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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