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为客: 1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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玱的私宴, 那人又上了年纪, 不喜瞧大红大白的东西,季徯秩便择了条鹅黄淡色的衣裳上身,衣着从简, 求的是个招人待见的干净素朴。可他人如玉,不由艳丽颜色装点自也是惊艳出人那挂的, 这衣裳到底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他到得早,由流玉扶下车的时候那段府门前的灯笼还不亮,只在雪中洒下淡淡一圈橘光。

    府外静,府内也没好到哪里去。八仙桌上只坐着段青玱,季徯秩方由下人领进去便朝段青玱躬身作揖,那老人不说话,只挥挥手要让他坐自个儿身边的主座。

    季徯秩谢过了,道:“段老抬举,晚辈年纪尚浅,坐偏座够了。”

    季徯秩说着也不容段青玱再劝,自作主张地在那人左手边的偏座上坐下来。

    段青玱见状不怒其肆意妄为,反笑了一声。

    仆从匆忙给他二人满上温酒,季徯秩没喝,只笑着同段青玱寒暄。二人是真不熟,也是真真没话说,寒暄事毕,季徯秩见那老人没有要张嘴的意思,他也就乖巧地闷着声。

    后边又先后到了仨人,今日这段府小宴的座上宾这才算来齐了。

    段青玱拉着季侯爷坐偏座,那礼部尚书贺原、户部尚书史澈二人当然也不敢爬到上座去,只乖顺地在偏座落了座。

    最晚到的是一年轻面孔,他笑着拉开下座的椅子,行为举止颇落拓——那是大理寺少卿付溪。

    段青玱不求什么学生三千的佳话,大半辈子门里就收了四个学生,上边那辈是史澈、贺原与许冕,下边那辈就付溪一个。

    当年他在收了仨学生后再度开门受徒,世人皆猜他会收了史迟风或是喻戟,可那人指头一伸,把付溪给点了出来。

    不过这在当年倒也说不上有多奇怪。

    付家当年还未这般败落,那付溪当年也不是现在这样的纨绔混子。

    付家旧日常出刚正不阿的青天大老爷,受家门训导,付溪年少时阳煦山立,温润而泽,与史迟风、喻戟二人合称“缱都三少君”,若非他才华相较那二人逊色几分,也合该在世人猜测当中。

    段青玱收付溪作学生后,便给他规划好了来日。他原是打算要送付溪进翰林院,走太子太傅的路子的,哪知自付溪他爹付痕自缢后,那清正公子不知怎么就染上了五石散的瘾,败坏了一身好名声,再加上他性情大变,最终亲手埋了段青玱给他挖出来的好路。

    那付溪一意孤行,和他爹一般入了大理寺不说,还混了个“活阎王”的名,这已与段门温谦背道而驰了,他还不知收敛,反愈发过分起来,整日整日寻花问柳吃喝玩乐,把自己捯饬成了个浪荡逍遥的纨绔,可叫人意外的是,那段青玱没将那臭名扬千里的付禾川逐出师门,还一并由着他去。

    想来倒也真是奇怪。

    付溪落了座,人到齐了,这屋内还是静悄悄。

    如今在场的那些个官儿旧日里和这季侯爷是井水不犯河水,真说不上有多熟。一干文臣大眼瞪小眼,都不说话,还是季徯秩先破冰。他自唇间呼出抹白气,道:

    “史大人,户部近来忙罢?”

    那史澈是清门君子,明白这侯爷哪哪都漂亮,只是心不见得便是红的,便斟酌三分,道:“多谢侯爷关心……只是户部哪有不忙的时候?”

    “史侍郎被陛下禁足有段日子了?”

    “唉——那小子就是不听劝!”史澈咽了口酒,道,“打小便这么个性子!”

    “虎父无犬子,晚空他乃是璞玉浑金,不惧刀枪火海。”季徯秩虽是晚辈,却没有怯场意思,他笑笑,“过段时候,大人就该笑了”

    “侯爷何出此言?”

    “笑?这值当笑么?”史澈思索着,皱起眉来,实在不知这侯爷是什么个意思,听来不似安慰,倒似挑衅。

    付溪懂了,含着笑吃菜,含糊道:“师兄啊师兄,还不明白侯爷意思?”

    史澈愣着,那季徯秩便接着说。

    “陛下这是把晚空他摘出去了,要让百官骂他呢。”季徯秩道,“不久后,晚空他所求之事就该成了。”

    史澈闻言这才恍然大悟,眉舒目展要起身谢,季徯秩伸手拦了:“嗳,晚辈不过实话实说,您实在用不着客气。”

    那贺原瞥季徯秩一眼,攥着史澈的衣角把人给扯回座上:“私宴,私宴,你甭将什么朝堂规矩搬了来!”

    付溪虽是下座但挨着季徯秩,夹菜举杯时总碰着季徯秩的袖摆,可他二人偏就是也一句话不说。满桌人就他二人年纪较轻,只是瞧上去交情淡薄,也没什么话,段青玱便咳了声问付溪:

    “禾川,你过往可有招惹过侯爷吗?怎么侯爷对你爱搭不理的?”

    付溪没接话,季徯秩倒是开了口,道:“段老误会,晚辈同付大人平日里交集甚少,这才无言,并无过节云云。”

    段青玱点了头:“你二人年纪差得不多,认识认识也是好的……听闻侯爷与宋小将军关系不错?”

    “点头之交,不足为奇。”

    “宋小将军同犬子关系极好,就连禾川也常在一块儿玩的。”那贺原有些困惑,“宋小将军他性子活泼,同您从缱都走到稷州,怎么这么久了也就是个点头之交?”

    “这种事强求不得,我和宋小将军是性子不大合。”

    付溪扒拉着米饭,插一句:“这就对了,落珩、玉礼二人和我倒很是合得来,恐怕我们仨与侯爷皆不是一路子的人。”

    季徯秩微微眯眼,见那付溪装乖也没打算拆穿,只说笑道:“我是土鳖进城,比不得缱都人家……”

    玩得花。

    付溪知道这话怎么接,便哈哈笑了好一阵。

    贺原见他笑,起了兴致,他拍了拍付溪的肩道:“不试试怎么知道?说不准还挺合呢?认识了好啊,以后在朝堂也有个关照,遇着事了也不至于无处寻人帮忙。”

    付溪朝贺原装模作样地拱手,戏谑道:“师兄说笑了,侯爷哪里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就凭侯爷和当今陛下那交情,光是立在那儿就是块免死金牌。”

    季徯秩没说话,段青玱倒是拍了桌让付溪闭嘴。

    酒喝多了,桌上人也就愈发的不羁起来。

    那贺原双颊泛红,问:“侯爷,您回来干嘛呀?在那稷州过安生日子不好吗?我要是您啊,决计不回来!”

    史澈也点头,说:“是啊、是啊——”

    付溪没太醉,在那被酒浸染的嘈杂声中,语气淡似水,他问:“为什么回来?”

    季徯秩道:“疗伤。”

    “疗什么伤?情伤吗?”付溪吊儿郎当。

    季徯秩点头说对。

    那贺原和史澈没听见那俩小子在说什么,被酒劲上头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诉起苦来。

    贺原眼里眨了些泪,他伸指在眼角捏了捏,道:“如今我那俩儿子,一个被关在山上等死,一个失魂落魄,半死不活的……我、我该怎么办呐!”

    那史澈拍着他的肩,苦涩道:“我还在想许冕他还出不出得来!咱们师门四兄弟何时才能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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