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说: 2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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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罗列着数个黄泥人和樟柳神偶,里面的脏器烂肉隐有露出。

    “就是那个坛子……”

    李忠走向阿柿。

    他眉心紧皱,皱出的疙瘩跳如痉挛。

    “那颗我带出来的头颅就放在里面。”

    见阿柿没动,他黑面低喝,声音泄出不安:“快些去做!你不是说只要能碰到它就有就我的法子吗?离坛子这样近,恶鬼的法力必是最强,若是护体的金光此刻消失,恶鬼怕是马上便又要缠上我了!”

    听到他的催促,阿柿连忙回神。

    “是,我得过去……”

    她边说着,边急急朝瓮坛跑。

    可还没跑出几步,她便仿佛脚下突然踩到了东西,重重地摔倒在了李忠的腿上。

    她这下摔得不轻,砸得李忠也双腿吃痛,膝盖打了弯。

    “对不起……”

    阿柿忍着擦破皮肤的疼,手心撑地想要爬起来,手掌却被什么硌到了。

    她下意识般地扭头去看。

    躺在她的手下,居然是一大块白骨……

    再匍着横看下去,她这才看出,原来,洞腔的边缘,那些草席和灰砾下盖着的,竟是成堆的、数不清的人类枯骸!

    将已经出口的惊呼声咽下,阿柿神色惊恐地匆忙爬起,连面颊上蹭到的蛛网都顾不上擦,朝着洞腔口便逃!

    可因为被李忠抓了一把,挣脱后的她脚下不稳,冲到了洞腔,撞倒了更多的枯骸!

    “原不该让你发现这些……”

    李忠低恼一声,一张方脸青黑,艴然不悦。

    见阿柿仍想要逃,他从怀中掏出匕首,刀尖直对阿柿:“勿再乱动!”

    已经耽误了太久!

    从阿柿提到金光变弱起,他就感受到恶鬼的寒意在向他压近!

    时间越是流逝,那股寒意便离他越近,进入地洞以后,寒意更是已经丝丝缕缕地在往他的身体里钻了!一旦金光彻底消失,他就又要堕回无间地狱!

    李忠两额暴鼓,青筋勾出狰狞的凶相。

    “恶鬼呢?”

    他的身体寒战不止,好像恶鬼已经贴上了他的皮肤!他再也稳不住往日的庄肃,持刀冲向伏在地上的阿柿:“不想死,就快去把恶鬼……”

    突然,李忠喉中的厉音尽噤!

    他手肘僵硬,两条腿在迈动间陡然失去知觉,整个人千斤木石一般,直坠坠轰地跪倒在地,竟再也挪不动丝毫!

    “是你……”

    李忠僵直地望向高架上的那个瓮坛。

    他的金光一定没了……

    恶鬼来报复他了!

    那一刻,被恶鬼缠身的种种回忆涌占心头,李忠对着瓮坛,骇得心神俱裂!

    “我错了!”他吼得几乎要将肝胆呕出来,“我错了!求您收起神通,我还像以前一样,我把她杀了,以生人祭您!!!”

    “居然还在求鬼呢……”

    少女的声音在他旁边珠玉落盘地响起。

    那腔调,又薄情,又嘲弄,还带着点懒洋洋,仿佛一只在熏暖漫花中初初苏醒的虎。

    “鬼有什么可怕的?你最应该怕的,明明就是活人……”

    李忠的脖子已经很难转动了。

    他只能呲裂地转动眼珠,眼睁睁看着那只他眼中的羔羊从他的面前走过,慢悠悠地摘下油灯,用火将洞腔中残留的其余蜡烛一一点燃。

    光亮很快在洞穴中流淌起来。

    也让李忠将阿柿看得更加清楚。

    他记忆中的阿柿,粗鄙懵懂、头脑空空,单纯好骗,像是只无拘无束惯了、在绿色林子里蹦蹦跳跳的小松鼠。

    可此时,他眼前的少女,抬步、托臂、擎灯,一举一动轻而雅致,气质浑然天成,恍若秾艳牡丹花群中最薄翼如绣的那只金贵玉蝶。

    明明还是那张平凡圆润、毫不起眼的陶俑侍女般的脸,可她映于洞壁的侧影,却堪比宫宴图中最耀眼的钗佩贵女!

    种种强烈的不对劲拚命涌上李忠心头。

    突然,一个迟到冒出的念头刺得他头皮发麻!

    她说的,是地道的大梁汉话!

    “你!”

    在李忠的惊骇中,少女走向红漆高架,捧起瓮坛,三两下撕开了贴满瓮口的黄符。

    见瓮口被红泥封死,她便毫不犹豫,在李忠的惊吼声中将人头瓮举起,用力撞向桌角。

    砰地一声,瓮被磕出了一大块裂口,里面早已朽烂的头骨也被震得断碎开来。

    然后,她不紧不慢,将手伸进了进去,摸索了片刻,取出了一枚桃核大小的雕山玉印。

    “李明府为何这样惊讶?”

    圆脸的小娘子说着清晰的大梁汉话,言笑晏晏地看向惊愕的李忠。

    她的笑还是很甜美,杏目中盛着的也仍是那掬明亮清澈的溪水。可落在如今的李忠眼中,这一切都更加令他毛骨悚然。

    “你当初之所以会把头骨整个儿地偷出来,难道不就是贪图她口中的这块除非将头骨打碎、不然无论如何都拿不出的雕山玉玺印吗?”

    她语气轻快,宛若枝头最俏丽的黄鹂。

    可她说出来的话,却是恶毒又讥诮。

    “要我说,做人,要不就像陆云门那样,心坚意定,不信鬼神。要不就如芸芸众生,信神拜佛,行善积德。可你笃信鬼神报应,相信上天有眼,却又忍不住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既想要这尸颅里的宝玉,却又不敢破开尸颅、生怕遭到报应,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两全其美呢?慢慢地,疑神疑鬼,越陷越深,可不就把自己逼成一个疯子了?”

    听到这话,李忠应激一般:“我没疯!”

    他在这里杀过太多人,那些死前被凄厉喊出的“你疯了!”的尖叫,在他的耳边此起彼伏,吵得他想要暴起!

    “我的父母、妻子、儿子、女儿,他们全被恶鬼害死了!”

    “才不是呢。”

    阿柿轻描淡写道。

    “那一年,洪灾过后,浮尸遍野,官吏推诿,治理不及,以致疫病滋生,极快蔓延,使得那附近的老弱病幼,染病大半。你自小习武,又正值壮年,是家中唯一的壮丁,所以才得以幸免。”

    她一步步向他走近,旧服素面,尽显寒酸,可系在双髻发绳上、充当佩珠的那两粒红豆,却丝毫没有晃过,“跟你近亲的邻里死了,欺负过你的恶霸也死了,与你素不相识大梁百姓也死了数万个……同邪祟恶鬼没有关系,人祸罢了。”

    把无关紧要的话说完,阿柿将手中的玉玺印抬向烛光,旋转着细细打量。

    白玉温润细腻,光亮含而不露,再看看它侧壁上勾刻自七八百年却仍旧完好的窃曲纹与勾莲雷纹,她逐渐愉快又恣意地露出了她的两颗小虎牙:“真的好漂亮,没辜负我多为它花的心思……”

    “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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