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说: 2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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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发疯起,你便到处寻医问药,可这瓮坛的来路不正,你不敢去佛寺道观,只能去找邪术偏门。”

    因为满意那枚雕山玉印,又觉得李忠的反应有趣,阿柿此刻的心情不错,便同他多说了几句。

    “……五色彩绒樟柳神、白纸方笼素丝线、规矩有误的三牲福礼、错字连篇的天蓬咒符……还真是五花八门,没一个能登上台面。”

    少女看着散乱在洞腔中施术痕迹,毫不费力地将它们认了出来。

    “我猜,你心中觉得那恶鬼厉害,这些小门招数对付不了它,所以疯病毫无好转。然后,你开始用生人祭鬼。每隔几个月,便会带上一个人、进入这片野山中的瘴林、来到这个地洞……”

    说着,她秀秀气气地“唉”了一声。

    “要是那个时候,随便找人跟上你,很快就能找到这儿了。可从你买下了那颗舍利后,笃信神佛庇佑的你就再也没有踏入过这片野林,害得我如今想要找到这儿,还要费这么大的周章。”

    说完,阿柿弯腰,将她刺入李忠后背和下肢的几根淬了药的牛毛短针一一拔下,妥帖收好。

    这时,他的项颈已彻底不能动了。

    于是她缓缓地拿出了一根细长的金针,精妙地、完全地将它从尖至尾扎进了他的颅内。如此,用不了片刻,他便会开始神识错乱、真正地被“吓疯”了。

    做完这些后,少女才不徐不疾,捡起落在李忠手边的匕首。

    “是把利器呢,开刃锋利,削铁如泥。”

    她扬着一张天真明媚的脸,语气轻松地仿佛只是在谈论一朵在天空染上夕霞的云彩。

    “只要在喉咙上轻轻一割,血应该就能立马喷涌上天。这里的尸骨,都是你用这把匕首杀死的吧?有多少具?”

    她直起了身,脚步轻快地走到地洞的四处,开始一个一个地数起地上的头骨来。

    “一。”

    “二。”

    “三。”

    ……

    她边说边将那些头骨抱起,甚至还很有兴致地试着将它们摞起来。

    “三十二。”

    她终于数完了。

    “比我想的少了不少。”

    阿柿轻盈地俯向全身均已僵痹的李忠面前,嬉戏般地转了转匕首,在他的手腕处比划着,眼睛里闪动着愉悦的恶意。

    “但割喉杀人实在太无趣了。如果是我,就会先把人的手脚筋挑断,然后一刀一刀,凌迟着细细地放血……”

    突然,阿柿听到了鸟喙啄动地道门板的声响。

    笃笃笃笃。

    还间有一声白鹞呼人的啼鸣。

    阿柿顿了顿,哧地笑了一声,随后无比乖巧地席地跽坐,将那柄匕首放到了一旁。

    然后,她又将匕首推远了一点。

    ——终于来了呀。

    “我果然还是做不到……”

    她从未想过会在金川县遇到陆云门。

    谁能想到呢,煊赫至极的的燕郡王的儿子,长安城最是清流的麒麟少年,竟会跑到金川县这种僻野穷地、填一个下品译语人的空子?

    可仔细想想,这又的确是陆云门会做出的事情。

    无欲无求、坐树不言又梅妻鹤子的陆小郎君,不愧是她自八年前起便最讨厌、最不想见到的人。

    可是最近,她改变主意了。

    她想见他。

    只骗李忠多无聊啊,跟颖悟绝伦又清心寡欲的小郎君玩一玩,那才算有趣。

    阿柿低下了头。

    她梳着双螺髻,穿着件葱白色圆领的小衫,垂下纤细后颈的模样宛如一枝从玉瓶中探出的、颤悠悠的白色小花,柔弱又轻嫩。

    “我果然很没用。”

    她一脸自责地咬紧了牙关,抬起乌黑的眼睛,望向满面骇然的李忠。

    “你肯定已经看出来了,我从来没杀过人,就算心中再恨,也没办法真的对你下手。”

    卡。

    轻微的一道声响。

    地道的门板被撬开了。

    “你去认罪。”

    她打定主意般看着李忠,“去承认你因为疯病,杀了许多……”

    “我没疯!”

    逐渐剧烈的头痛让李忠混沌不已,耳边层层叠叠的鬼声和人声更近更响了。它们吵得他想不清楚也听不明白,浑身奋力却动不得身躯,以至青筋狰狞,双目布满血丝:“你明明就能看到鬼!你一定看到了!那个瓮坛里的头骨,那只厉鬼,它已经缠上我了!”

    啪啦。

    是陆小郎君落到了洞底。

    他的腰间常年挂着串五颗成排的辟邪红珠,上面分别刻有五毒。每当他身形大动时,红珠碰撞,便会发出这种上好的、独特的悦耳声。

    那串五毒珠是她阿耶为七岁的陆云门亲手篆刻的。她想要,缠着阿耶央求了好久,却还是没得到,所以记得格外清。

    “李忠。”

    圆脸的小娘子叹了一口气。

    “我其实是个不善言辞、性子又闷又腼腆的人,这次撒谎,我下了很大的决心,很拚命地去演,才骗过了你……”

    “我其实见不到鬼。”

    她直视着李忠,说出了再真不过的实话,“我的这双眼睛,从来就没看到过鬼。”

    “不可能……”

    每颗被阿柿垒起的头颅都正朝着李忠,融在朽骨眼眶中的光亮,仿佛无数双来自幽冥的眼睛,催得李忠麻痹的身体更加冰凉,如同被冰灌喉。

    他感觉自己的头骨也在一点点如碎冰般裂开,里面滚烫的浆液却灌进了喉咙,让他声音抖喘得想要呕吐:“那只猫,梨娘的案子,小柳枝说谎,还有好多事!你分明全说准了!”

    哇。

    他居然还在相信有鬼。

    阿柿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

    “那是……”

    她的几根手指缠在一起,似乎很纠结。

    最终,少女下定决心。

    她认真地、甚至有点严肃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必再瞒你。”

    让我来重新编一个故事。

    编一个已经铺陈了许久、专门为陆小郎君而织的故事。

    少年急却轻的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近。

    就快要接近最后的一个拐角了。

    阿柿盯着李忠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我、是、重、生、的。”

    第26章

    26

    “我、是、重、生、的。”

    听完阿柿的这句话,臂托白鹞、手握羊角匕首的鹊衣少年便现身洞腔。

    正如阿柿所说,心意坚定的陆小郎君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她能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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