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忠贞不渝: 170-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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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一般,喧豗躁动,似要撩人心弦,引人趋之若鹜,赴汤蹈火。

    名垂青史……

    蔺南星并不心动。

    可景裕话语里潜在的其他意义,却真真实实地让蔺南星心动了——

    本朝此前从未有过宦官记下军功的先例,但板上钉钉骁勇善战的宦官却也是存在过的。

    太祖皇帝是南征北战打下的大虞江山,他驰骋沙场时,身边不止有能臣,有武将,还有好几位宦官。

    《虞实录》中对这些宦官带兵护从有明确的记载,但论功行赏的时候,太祖皇帝为了奠定宦官作为“内臣”的职权,便没给这些奴婢们记下半点军功。

    此后的内臣便谨遵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只行代天子监督之责,绝不越俎代庖,也就再无人去疆场上殊死搏斗了。

    即便是有,多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披坚执甲不久后,便一命呜呼了。

    像蔺南星这样不得已上了战场,还大胜敌军的宦官,几百年来,也就这么一例。

    安帝在给大胜南夷的将士们封赏之时,轮到蔺南星了,便以遵循祖制,从无宦官记军功的先例为由,将蔺南星的战功都记在了耿家父子的头上。

    有安帝这么一出前提在,景裕身为安帝之子,如今皇位又坐得还不算鼎鼎稳当的时候,是不便打脸君父,推翻安帝曾经的言论,给一个奴婢记上军功的。

    因此景裕若真要如其所言,为蔺南星撑腰,将军功原原本本地记下,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等蔺南星战胜之后——

    先免去他内臣的身份,将他恢复为一介白身,再进行论功行赏,拜将封侯。

    甚至连改换门楣路数,景裕都给蔺南星已是铺得整整齐齐。

    只消蔺大伴一脚踏上,便可平步青云。

    手持假节钺,蔺南星便拥有了斩杀将领的最高权利。

    北军的主将白巡在战事刚起时,就丢了大虞的两座城池,因此蔺南星哪怕刚到寒州就斩立决了那废物,朝中也无人会指摘他的行径。

    在这个前提之下,蔺南星甚至都不需要在战场上表现得像冼城时那样精彩:一路杀至南夷国都,再杀几个敌国皇子。

    他只要能守住寒州,击退北鞑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因为班师回京的时候,白巡早就被他处死了,军中也没什么能与他争锋的存在,别人的功绩还不全都能按到他的头上?

    到那时候,他哪怕不够资格当上个镇北将军,至少也可受封成为个四品的武将。

    蔺南星此前哪怕猜到了景裕可能动了放他离宫,让他换个身份为人臣子的念头,至多也只敢想想,景裕是要让他亲自去拼杀出个前程来。

    蔺南星的身手好,征战经验又多,战场上容易遇到的陷阱和疏漏,他早在南夷战场上都碰了个遍。

    如今他若是再随军征战,哪怕主帅的指挥是一坨狗屎,他都有信心能光靠杀敌的数量,当上个校尉郎将什么的。

    更别说景裕明摆着想送蔺南星一个将军当当。

    蔺南星虽不会拿战场做儿戏,去做排除异己、占人军功的混账事,但只是想到有成为将军的可能,他也不免激动得热血沸腾。

    ——这四品武将和四品宦官虽然同为四品的官员,但一个是朝臣一个是内臣,一个是贵人一个是奴婢,地位的差距根本是云泥之别。

    他若真成了将军,哪怕只是个小将,那沐九如就会成为武将的夫郎!

    武将的夫郎!!!

    堂堂正正的,武将的,夫郎!

    有了这个新的家世,此后他和沐九如不论是留在京城,还是去到任何地方,都不必再掩藏身份。

    阉宦和阉宦的家属会遭人诟病,被人指指点点。

    可将门之家却属于达官显贵,走到哪里都只会被人高看艳羡,攀亲道故。

    沐九如能因此重新成为贵人。

    而他也将不再是沐九如的污点!

    甚至在纷杂的思绪之间,他的脑海里还闪过了许许多多的画面。

    有离开冼城时的漫天大雪。

    还有重建后欣欣向荣的南星村。

    以及香火绵长的蔺公祠。

    还有……

    沐九如在漫天繁花下,隔着轩窗落在他面上的吻。

    他的心上人唤他。

    “小将军……”

    ——这让蔺南星如何能对北上监军一事无动于衷?

    又如何能让他不心动?

    蔺南星当即重重地跪地,低伏叩首道:“陛下对奴婢的恩德魏巍荡荡,昊天罔极,奴婢定不负陛下信任,以身许国,死而后已。”

    这铿锵有力的话语实在不像一个宦官所言,但由蔺南星说出来,却哪儿哪儿都透着合适。

    景裕笑容愉悦,抬手道:“起来吧,伴伴。”

    蔺南星又唱了几句谢,这才站起身来。

    抬起头时,他的眼底突然被塞进了一本书。

    秦屹知看了那册子几眼,认出了那正是景裕吃甜点前,装模作样在看的那本。

    景裕扬了扬书,道:“这本兵书,伴伴你拿去看吧。”

    蔺南星立刻伸手接过。

    手上的书册倒是分量不轻,书脊足有他的两指多宽,书页已有些陈旧,纸张歪歪扭扭地汇成一册,像是上了年份,连装订都不太整齐,快散架了。

    封皮上写着《寒疆军志》四字。

    笔力遒劲,入木三分。

    著者名处却只有两个大大的墨团,应当是后来被刻意抹去了姓名。

    书名上的“军志”二字,则是表明书中所写的内容并是兵法战略,而多为行军思想和行动上的记录。

    军志比冷冰冰的兵书,更易带上笔者的个人色彩,可做行军的传记来看。

    这兵书出自何人之手,蔺南星此刻不做他想。

    他之前从未想过要去了解他的亲人、他的生父。

    可父亲的遗物却在此时此刻,突然被送到了手里。

    蔺南星握着手中陈旧的书本,心头突然涌起些微奇异的,甚至酸涩的悸动。

    自从数年之前,他监军回京之后,景裕的性格就开始变得烦人难缠,喜怒不定。

    他从忍让安抚,到忍无可忍,最后变成了例行公事,再无情谊。

    他已习惯了站在一个冷漠抽离的位置,观察分析景裕的一言一行,喜好憎恶。

    他讨好景裕,只是为了让沐九如和他能够好好活着,活得更好。

    而景裕这人是好是坏,他是喜欢还是讨厌景裕,对如今的蔺南星而言,都已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因此蔺南星也懒得再去理解,再去为景裕的喜怒哀乐,所想所求做出考虑与回护。

    刚才初入含凉殿时,他就已不可避免地仔细打量过了这个阔别一年的,他名义上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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