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与未尽雨: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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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上的,但小楼倒是可以拾级而上。很快,闻染出现在三楼的栏角边,往下眺望着许汐言。

    是钢筋水泥的楼体,但栏角暗沉红木,仿古制式,又在岁月中逐渐剥脱了漆色,变成真正老旧的斑驳。

    老物件才是安静的。可独自沐浴在月色下站在栏角边的女人,她还那样年轻,为什么也那般安静。

    许汐言仰着头,默默望着闻染。

    看到闻染垂在牛仔裤缝边的手,很用力的攥了下,又飞快的放开。

    尔后开口。

    闻染并没有唤她的名字,而是远远望着她的眼睛:“向日葵这种花是很极端的。”

    “喜欢上太阳后,入了夜,便把头垂下来,哪怕月光给它再温柔的抚慰,它也不肯接受分毫。”

    “所以诗人说,向日葵都在夜间死去。”

    “但我想,向日葵是不会后悔的。”

    “等有一天喜欢上一个像太阳那样的人时,我想任何人,能会明白向日葵的心情。”

    许汐言看闻染的眼神,渐渐变了。

    随着闻染一字一句的轻声念出来,许汐言的回忆在一点一点复苏。

    她想起高中时的那个黄昏,她到校史馆来躲清静,那时她刚收到一封情书,写的很是不同,她随性倚坐在三楼围栏边,望着闻染走到楼边来。

    大概也是想躲来这里,一看她在,就止步了。

    “闻染。”她对着楼下问:“那封情书,不会是你写的吧?”

    当时十七岁的闻染,用完全不知她在说什么的神情反问:“什么情书?”

    这时二十七岁的闻染,站在月光下,对她念着这些句子,神情很淡,可念完一句,就微抿一抿唇角,这让许汐言凭着对她的了解,很想撩起她的长发来看一看,那只白到通透的耳尖,一定已红得灼烫。

    十七岁到二十七岁,十年时光过去。

    当年的夕阳换作月光。当年内敛又安静的少女,长成清瘦沉寂的年轻女人。

    闻染念完了那些句子,那些当年被一个男生、以过分粗犷的字迹抄写在五线谱上的字字句句,声线终于不抖了。

    她问许汐言:“你想看看这封情书的原版么?”

    ******

    许汐言带着闻染,又翻出学校去。

    她今天并非骑共享单车,陈曦和司机在附近等她。她一个电话,陈曦赶紧让司机开车过来。

    看到站在许汐言身后的闻染,一愣。

    先是去看许汐言的神色,那天生冷淡的眉眼,总是瞧不出任何端倪。

    她揣摩着先跟闻染打了个招呼:“闻小姐。”

    闻染很轻的冲她笑了下。

    许汐言拉开车门,掌住,等闻染上车。

    可等她也钻入后排坐定,两人一人守着一边车窗,座椅中央隔出的距离似南美洲拉普拉塔河。

    陈曦一时揣度不清这两人关系的进展。

    直到把俩人送回闻染的出租屋楼下,陈曦说:“言言姐,我们还是在附近等你喔。”

    许汐言不辨什么语气的“嗯”了声。

    闻染已在往楼里走了,陈曦望着许汐言跟过去,才叫司机开车走了。

    ******

    许汐言发现,她跟闻染认识的年头不短了,她好像鲜少看闻染的背影。

    真的很瘦,到了六月,长袖衬衫的料子薄,露出很明显的肩胛骨形状。闻染这件衬衫是初夏刚刚落雨后天空的某种天青色,亚麻材质,袖口挽起一小截,到小臂中央的位置,露出细瘦的腕子,戴一只表盘很小的表。

    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个文静的、规矩的、内敛的女人。

    她踏上的楼梯几乎没什么动静,步子很轻,像一抹蓝,流淌在月光里。

    许汐言心想:那么以前,都是闻染看着她的背影么?

    闻染以前,好似连自己的背影都不肯暴露给她。

    是怕她瞧出些什么呢?

    闻染掏出钥匙开了门,钥匙扣刮在略生锈防盗门上的声音,似落雨。她没招呼许汐言,不过已从鞋柜里取出许汐言的拖鞋。

    许汐言跟进去,闻染很平静的放下包,走到墙边所放的那张写字台旁。

    上边凌乱的堆放着许多杂志,烟灰缸,吃掉一半的青瓜味薯片罐,以及闻染的笔记本电脑。

    闻染忽略掉桌面的所有这些,拉开抽屉。

    取出一只小小铁盒。

    看上去经年了,并没有生锈,只是漆面是一种经历了时光的黯,并不闪闪发光。闻染把盒盖打开,取出一张纸,放在桌面,尔后自己退开。

    坐到沙发上,给自己点了支烟。

    就是方才她在琴房夹于指间的那支烟,出于不浪费的原则,她收进包里,这会儿又掏了出来,终于点燃。

    烟卷在包里折过,稍有些皱巴巴的。

    她抽着烟平视前方,再没跟许汐言说任何一句话。

    许汐言自己走到写字桌旁去,拈起那张纸。

    从五线谱本上撕下来的,在岁月中泛出淡淡的黄。少女隽秀的字迹,用很淡的蓝墨水,在上面流畅的写着:「向日葵这种花是很极端的……」

    那些句子现下看来,微微有些稚嫩了。

    可令人震撼的,是其间裹藏的那样一份心情。

    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来不及展开的世界,全都困缩于自己的体内,可以发酵出这样的心情。像向日葵喜欢太阳那样,近乎极端的去喜欢一个人。

    除却阳光,不要月光的任何抚慰,宁愿在夜里枯萎死去。

    许汐言渐渐想起当时看这封情书时的震撼心情。

    世界很庸碌,极端才迷人。

    现下她拈着纸页,看着五线谱间少女清隽的字迹,那样娟丽,蝇头小楷般,反而更反衬出其间不管不顾的决然。

    许汐言想起当时自己的中文还没有那么好,半开玩笑的错用过一个成语:“要是被什么人这样认真的喜欢过的话,那应该死而无憾吧。”

    当时还被闻染纠正过:“死而无憾这种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可这时她垂着浓睫,读着这封情书,闻染抽掉了半支烟,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她身后,一手搂住她的腰。

    等她看完后,勾着她转过身来。

    两人穿着同款拖鞋,闻染比她矮半头,与她接吻时要仰起下巴,舌头探入她唇齿间来。刚刚抽过万宝路,很烈的烟,涌入一阵烟草的涩味,顺着许汐言喉管,辛辣的钻下去。

    许汐言带着想要呛咳的感觉,和微微的晕眩:“闻染,等等,你的意思是……”

    闻染另只指间还夹着烟,为了稳住两人重心而摁在桌?*? 沿,许汐言怕她指间烟灰落到当年那封情书上,还把情书往后挪了挪。

    闻染搂着她的腰让她转过来,好似微微怪责她的不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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