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姝色: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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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绪礼听着这话,眸中重归沉寂,伸手端起炕几上的醒酒汤。

    温热汤水滑过喉咙,晏绪礼皱着眉放下汤碗,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暗自骂道:

    顾绥莫不是拿掺水的猫儿尿来糊弄他吧?这酒喝下肚,竟叫人脑仁儿生

    疼-

    四月初五那日,数千羽林军随驾扈从,卤簿仪仗逶迤百里。众人登上龙车凤辇,浩浩荡荡前往裕华行宫。

    杏书记着尚盈盈坐不惯马车,特地在包袱里揣上金橘蜜饯,一上车便叫她含在嘴里。

    这会儿不比寒冬腊月,没有那没膝盖的积雪挡道。走的又是平坦官路,车马便行得安稳得多。

    尚盈盈略掀起帘角,往外头望了望。白日里天光亮堂,撩开车帘子瞅瞅青绿山水,果不似先前那般憋闷得慌。

    见尚盈盈探头看景儿,杏书抿嘴一乐,搭话道:

    “咱们得在路上晃荡大半日呢,估摸着怎么也得天黑之后,才能走到行宫。”

    说着说着,杏书止住话头,好奇地问:

    “我倒忘了问,妹妹从前去过裕华行宫没?”

    尚盈盈恋恋不舍地放下车帘子,车厢里暗了些许,也更显静谧。

    “之前有过一遭,还是我十三岁那年的事儿呢。”

    尚盈盈回身与杏书谈天儿,无不怀念地笑道:

    “那时候先帝爷后宫里人多,出宫巡幸,哪能都带上?潘太嫔也就那一年小有薄宠,我才算跟着她沾光,来行宫开过一回眼。”

    “你那回没坐马车吧?”杏书掩嘴打趣。

    “自然。那会儿潘太嫔都得跟旁人挤一辆大车,像我这样没名没姓的小丫头片子,哪有坐车的份儿?自然是跟在队伍后头,自个儿腿儿着去。”

    尚盈盈也忍俊不禁,又抬手揉揉小腿,心有余悸地说:

    “我如今都还记着呢,那日走到行宫后,脚底板已磨出老大两个血泡,钻心地疼。”

    “可疼归疼,心里头却当真高兴,跟撒了欢儿似的。可惜打那往后,就再没那样的好运气了。”

    杏书蹙眉听罢,又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

    “谁成想您如今也舒舒坦坦坐上马车了呢?这可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尚盈盈跟着弯了弯唇角,带着点儿无奈摇首:

    “可见我就是个没福的,消受不起这轿马颠簸。”

    杏书忙“呸呸”几声,嗔道:“快别这么说!似妹妹这般的,分明是娇贵命。”

    尚盈盈莞尔,却没接这话茬儿,反倒眸光微转,另起了个话头:

    “我记得当年来行宫可自在了,规矩也不似皇宫里头森严。”

    “好像从哪个犄角旮旯的小门摸出去,外头就是一条买卖街。”尚盈盈仔细回想道,“只要使点儿碎银子打点守门的,就能和家里人见上一面。如今还有这好事儿吗?”

    杏书闻言,眼眸一亮,连连点头:

    “正是。我上回跟熙太嫔过去时,还是老样子来着。”

    既说到此处,杏书便顺嘴问了句:

    “玉芙妹妹,你家中娘亲可会来瞧你?”

    尚盈盈脸上笑意淡了些许,犹犹豫豫地说:

    “怕是不能够吧。”

    “年节里才见过一面,况且来回折腾还得套马车。我娘和妹妹如今寄住在舅舅家里,她老人家若走了,留小妹一人在那儿,多有不便。”

    杏书知道尚盈盈自幼丧父,而且又没个兄弟,只能等着被吃绝户。从前家中就算有些积蓄,在替她爹治丧时,大抵也叫族中之人瓜分殆尽了。

    “你舅父舅母倒真是厚道人家,竟也没逼着你娘改嫁。”杏书不由感叹道。

    如今这世道,孀妇带着俩女儿回娘家,多半要叫家里再嫁出去,好歹能捞一笔彩礼,免得白养好几张嘴。

    无意间被戳中心事,尚盈盈唇角弧度彻底抹平,眸光沉静地望着摇晃的车帘。半晌,才极轻地吐出一句:

    “怎可能没提过呢?”

    “后来是我应承进宫,又保证会往家里递银子回去,此事才算作罢。”

    杏书闻言哑然,忍不住拉过尚盈盈的手,想要张口安慰两句。

    尚盈盈却先一步缓过来,扯开笑容道:

    “姐姐放心,那些事儿都过去了。您瞧我这日子,如今不也是风生水起的?”

    皇帝赐的那包金锭,一大家子使着还能有富裕呢。妹妹的嫁妆也有了着落,往后不必再犯愁什么-

    众人抵至裕华行宫后,果已暮色四合。

    主子们舟车劳顿,都没什么心思闲逛,便由宫人服侍着各自歇下。

    晏绪礼照旧住进快雪时晴斋里,此地画阁朱楼环伺,山川自相映发,当真叫人应接不暇。

    尚盈盈初来那几日,只觉哪哪儿都新鲜,恨不得每日出去闲逛。后来被皇帝扣在书房练字,这才渐渐歇了心思。

    这日,晏绪礼照例去前头见大臣。尚盈盈晨起后便觉兴致高昂,亲自溜达到膳房里,盘算着做些茶点。

    尚盈盈转悠几圈,思忖半晌,见膳房宫人新炼了醍醐,便想着做道蜜浮酥柰花,端去给晏绪礼尝尝。

    恰好酌兰也在,尚盈盈便顺道教她,将柰花晾在品绿琉璃盏里。一朵朵白生生的,好似雪团子浮在碧波里。

    眼下酥膏调和,只欠淋上百花醴。

    尚盈盈一面等酌兰出去取,一面捏着银匙再点几朵柰花。

    听见身后足音渐近,尚盈盈回眸笑道:“可算回来了,你若再迟些,这酥都要凝了。”

    酌兰怀里捧着蜜罐,气喘吁吁地说:“姑姑莫怪,奴婢早便取着花蜜。只是半路碰见禀话的小太监,说是您娘亲等在西园角门,托人要见您呢。”

    尚盈盈心中错愕又惊喜,今日虽是她生辰,但这些年都是她独自过的。原本并未指望,娘亲会大老远地折腾过来。

    “酌兰,你替我把这蜜浇进去吧。我往西角门上瞧一眼,很快便回。”

    尚盈盈眉眼浮笑,在帕子上蹭净手指,匆匆交代酌兰。

    “姑姑甭着急,路上当心。”酌兰颔首应声。

    第40章 第40章尚盈盈,朕怜你。

    尚盈盈赶到角门时,脚步还透着轻快。生辰当日能与娘亲团聚,她心里欣喜雀跃,连颈间渗出薄汗都顾不上擦。

    可方行至门前,尚盈盈却见娘亲立在墙根儿下,双目红肿如桃,袖口洇湿一片,显然是刚刚哭过。

    尚盈盈见状,不禁转喜为忧,忙从荷包摸出碎银子,塞给守门太监:“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匆匆将娘亲拉到僻静角落,尚盈盈还未及开口,尚母便攥着她手腕哭求道:

    “盈盈,快想个法子救救你妹妹吧。”

    尚盈盈慌忙搀扶,触到娘亲冰凉手指,心头突突直跳:“娘,您慢慢说,知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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