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姝色: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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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笼火光下,哪里还有什么娇滴滴的尚美人,分明是安久英那张满含戏谑的脸!

    中计了!

    她们自以为的瓮中捉鳖,实则是尚盈盈的请君入瓮。

    卞美人登时面如金纸,唇上血色尽褪,脑海里只一个念头——跑!赶紧跑!

    可她甫一转身,正想寻路逃窜时,却发现尚盈盈早已料到此举,身形一晃,便轻轻松松将她堵在墙角。

    尚盈盈面上不见半分自得之色,唯有沉静镇定。她倏地探出手去,捉住卞美人抖个不停的手腕。

    “走,随我去见皇后。”

    尚盈盈手指加重几分力道,稳稳扭住卞美人,这才徐徐说道:

    “把你方才这出‘夜半捉鬼’的

    好戏,好好儿同诸位娘娘分说分说。”-

    二更梆子已然敲过,琼华映月中却明烛高烧,照得四下里亮如白昼。

    众嫔妃闻讯赶至,落座于两旁的玫瑰椅上。有人掩口窃笑,有人冷眼瞧热闹,一张张粉面映着烛光,端的是精彩纷纭众生相。

    卞美人被两个粗使嬷嬷押进殿来,登时“扑通”跪倒在地。但见她云鬓散乱,金钗斜坠,面上脂粉被泪水冲得沟壑纵横,哪还有半分往日的气焰?

    一眼瞧见皇后面色铁青,卞美人惊惶不已,只把额头在金砖上磕得咚咚作响,活似捣蒜一般。

    “皇后娘娘开恩!娘娘饶命啊!”卞美人伏首在地,哭得嗓子都快劈了似的,“嫔妾原只是路过福华殿,瞧见尚美人在井台边探头探脑,便一时鬼迷心窍……”

    话到此处,卞美人突然哽住,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

    “可那井里的鬼哭,佛灯不灭的怪事,真真与嫔妾无半点儿干系!”

    小顺子已在众目睽睽下被捉住,戕害尚盈盈这桩事儿,卞美人是无论如何也抵赖不掉的。

    可她心里还存着最后一点儿侥幸,只咬死今夜是临时起意,绝口不提那装神弄鬼的勾当。

    正当卞美人哭闹间,忽又听得殿外珠帘叮咚。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尚盈盈已换了身干净衣裙,乌髻重新梳拢整齐。虽面带倦容,那一双眼眸却清亮得紧,步履从容地踏进殿来。

    尚盈盈先朝皇后行礼问安,这才转向卞美人,不紧不慢地说道:

    “卞美人这话,可就忒不实诚了。”

    说罢,尚盈盈便朝安久英使了个眼色。

    安久英会意,当即手捧黑漆托盘近前,上头摆着个湿淋淋的小陶罐子。罐身满是蜂窝眼儿,两耳上还拴着浸透的细麻绳。

    “启禀主子娘娘,奴才刚刚按尚美人的吩咐,自福华殿后院那口旧井里,打捞到此物。”

    见皇后垂眼去看,安久英适时开口解释,也是说与众人一同听:

    “这陶罐悬在井中,风从井口灌进去时,穿过罐身孔窍,便会发出呜呜咽咽、如同鬼哭一般的尖啸声。”

    “加之近日阴雨连绵,井水涨落不定,这系着长绳的陶罐载沉载浮,声音听起来也就时远时近,飘忽不定,这才唬人得紧。”

    安久英一席话,说得清楚明白。众嫔妃这才恍然大悟,看向卞美人的眼神愈发轻蔑。

    装神弄鬼的伎俩被当场拆穿,这下子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把自家脸面丢个干净!

    慧嫔默不作声地听罢,忽地抬起眼眸,目光直直戳在卞美人身上。

    “卞美人,”慧嫔声调不高,却字字如针,“你口口声声说是碰巧路过,可这深更半夜的,偌大个宫苑,偏就你往那荒僻处钻?”

    顾令漪冷嗤一声,立马接过话茬儿:“昨夜你吓得跟耗子见猫似的,大伙儿可都瞧见了。怎么今儿胆子就肥了,敢趁着夜黑风高,自个儿跑去外头?”

    “莫非你仗着自己有几分体面,就以为没人能奈你何?待万岁爷回銮,把那袁少监下狱一审——”

    说着,顾令漪突然倾身向前,冷笑道:

    “你以为他能扛得住大刑?到时候供出主使之人,你还能只认个‘临时起意’?”

    卞美人闻言嗫嚅着双唇,浑身抖如筛糠,心里早已没了主意。

    有道是墙倒众人推,邵才人坐在旁边瞧了半晌热闹,忽然凉凉插嘴:“哟,嫔妾恍惚记得,卞美人的父亲,可不正是祠祭司郎中么?跟司天监那帮子人熟络得很呢,保不齐素日就有些阴私勾当!”

    这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得卞美人魂魄尽散,登时面如死灰。生怕再狡辩连累家里,卞美人泪眼婆娑地招认道:“嫔妾认罪!嫔妾全都招!”

    当下便把如何收买袁少监,如何命人制作陶罐沉井的事儿,竹筒倒豆子般吐了个干净。

    只是说到最后,她仍伏地哭喊道:“可那佛灯为何雨打不灭,嫔妾实在不知!嫔妾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拿供奉给先帝爷的佛灯做文章,还望娘娘明鉴……”

    听卞美人颠三倒四地哭诉一场,尚盈盈神色依旧平静,朝上首欠身道:

    “启禀皇后娘娘,嫔妾以为,如今既已查明井中怪声是有人作祟。那佛灯之事,想来也定是人祸无疑。只是这灯油里头究竟藏了什么猫儿腻,非得请专人来仔细查验不可。”

    卞美人年前方得皇后提拔,如今不过数月工夫,竟就闹出这等荒唐蠢事,可真是叫皇后自打嘴巴。

    瞪着哭成一滩烂泥的卞美人,傅瑶只觉邪火直冲头顶,恨不得生啖她血肉。

    “田福,去传宫正司与太医院之人前来,务必将那佛灯里的蹊跷,给本宫查个水落石出!”

    “至于你这贱妇——”

    傅瑶气得浑身乱战,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咣当”乱跳:

    “即刻贬为末等采女,打入谨身苑幽禁,非旨永不得出!”

    话音刚落,粗使嬷嬷们立时上前,捉鸡崽子似的架住卞采女两掖,将她拖拽下去。

    待那哭嚎求饶声渐渐飘远,殿内这才彻底安静下来。

    傅瑶平复胸口起伏,转眼瞥见立在殿中的尚盈盈,忙缓和语气说道:

    “尚妹妹,此番叫你蒙冤受屈,本宫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说着,傅瑶又转头吩咐彤珠:“去把本宫妆奁里那对赤金镶红宝镯子取来,赏给尚美人压压惊。”

    不允尚盈盈推辞,傅瑶摆手命宫女扶她落座,且等外头查出个名堂。

    方才那场变故,真如同疾风骤雨,打得人措手不及。眼下虽暂得平息,却因那佛灯之事未明,倒似阴云未散,愈发教人心中忐忑。

    不多时,宫正司女官端着盏灯油,疾步匆匆地走入殿中,俯身下拜道:

    “启禀皇后娘娘,奴婢等人已仔细查验过福华殿中佛灯。在残存灯油之中,确实验得掺入旁物。”

    李宫正将灯盏微微倾斜,显露出其中灯油,朗声解释:“此物名唤紫苏油,与青锡石屑相混,便可使灯火于暴雨之中不灭。”

    两相怪事皆真相大白,果真并非什么天降异象,而是有人暗中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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