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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怀表文学www.laohuaibiao.com提供的《海棠经雨透》 60-70(第14/15页)
, 像是此前长途奔袭、风霜兼程中积攒下的诸多隐患,一朝尽数反扑, 高烧持续了数日,热度退了又起, 反反复复,折腾得他意识昏沉, 喉干舌苦,连睁眼都要耗尽全身气力。
右半身更是泛起莫名其妙的疼——知觉是没有的,这不知何处生出的疼痛却格外清晰,任何轻微的触碰都会带起刀割火燎似的难受。秦戈与沈昭每日都得按时替他翻身、拉筋、舒展关节, 这些是防止肌肉萎缩、关节变形的唯一手段。然而这些原本艰难却尚能忍耐的动作,如今却每一下都如同凌迟生剐,疼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冷汗从额角、背脊一路淌下来, 湿透里衣, 连枕巾都能拧出水来。一轮下来,他往往气息奄奄, 连喝口水都要歇上一盏茶的工夫。
那日他一时气急,拒绝了黄小花的探视,其实很快就后悔了。
他强硬的要求沈昭扶他起身, 想要去找她道歉。沈昭拗不过只得照办,结果换衣、穿袜,每一件衣物都像是缠着炭火让他疼的满头大汗,等到勉强撑到穿好衣服,坐上轮椅,顾长渊的身子却软得像没了骨头,沈昭一松手就往轮椅下栽,整张脸不由自主地贴在冷硬的扶手边缘,一开口便是干呕连连,只能眼见着沈昭又无奈地将他抱回床榻。
如此有心无力,急得顾长渊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日日熬着眩晕、强撑着清醒,盼着她再来,可等来等去,那道熟悉的身影终究没再出现。
等到他拖拖拉拉终于好转了些,能勉强坐起身时,黄小花却早已回到了她原本的生活节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做饭、劈柴、洗衣裳,事事有条不紊。黄阿婆不再来了,她自己路过医馆门前时,也不再多看一眼,仿佛那些日日夜夜的相处,从未发生过。
顾长渊特地吩咐秦叔替他换上一件浅灰色长衫,衣襟上绣一枝苍松,素雅挺括,是陆棠曾无意间称赞过的样式,然后刮净了胡子,理好鬓角,将头发束得一丝不苟,又披了件月白色披风,坐在暮色里,在黄家门前等她回来。
夜色将临,天光一点点收敛下去,村道渐暗,灯火次第亮起。他看着黄小花从巷口拐过来,一步步走近,只觉得掌心微汗,连心跳都变得愈发清晰可闻,赶忙深深吸了口气,在嘴角挂上笑意。
没想到黄小花一眼看到门口的他,脚步只顿了半拍,便像往常那样走了过来和他打招呼:“顾先生,好巧。”
然后径直走上前,抬手推门,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木门被“哐”的一声关上,干脆利落,将他的身影隔在院外,也将那句酝酿了许久的道歉,堵在了顾长渊的喉间。
老话说,春雨贵如油,这一年却不知怎么的,雨水格外的多。
这日自午后起,天色便一点点暗了下来,乌云低垂,重重的压在屋脊上,将整座浅水村都拢在一层沉沉的阴翳之中。等到了傍晚,暴雨果然如期而至,风声骤起,雨落如注,呼啸的风裹着冷冽的雨丝横扫村落,天色昏暗如墨,整个村子都仿佛被浸没在水里,溶成一片模糊的混沌。
顾长渊担忧黄小花的安危,披着毯子倚在屋檐下,静静地盯着院门外的雨幕,等待熟悉的身影平安归来。没想到没等到黄小花,却等来了黄阿婆。
老人家拄着竹杖,佝偻着背,在大雨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她没撑伞,也没戴斗笠蓑衣,衣裳被雨水浇透,贴在瘦弱的身体上,雨水顺着花白的发丝一路往下淌,她却执拗的一直走着,嘴里还低低念着什么,断断续续,听不真切。
顾长渊隐隐觉得不对,隔着雨幕大声唤她:“阿婆——你去哪儿?!”
可风雨轰鸣,她仿若未闻,仍旧慢吞吞地往前走着,眼神涣散,神情茫然。
他下意识地想要去追,却心知凭自己眼下的身子根本追不上,只能扯着嗓子喊人。可几声下来,院中无人应答。顾长渊这才想起,秦戈他们为了不打扰他与黄小花相处,早早地避去了后院。
雨声愈发急促。
顾长渊心头一急,再顾不得什么,咬牙从轮椅上挣扎着挪下地来。左手紧紧抓着椅背支撑身体,拖着右腿,一点点往屋后挪去,地上都是泥水,冰冷湿滑。他摔了一跤,爬起来,又连着跪倒两次,膝盖磕在青石砖角上,火辣辣地疼,也顾不得,只是咬着牙,一步一挪地往后院去。
等终于撞开通往后院的小门时,他全身也湿透了,发丝贴在鬓角,嘴唇发白,连气都喘不上来,却还哑着嗓子喊出声来:“快……黄阿婆,她出去了……快去找人!”
院中几人闻声转头,见他这副模样,皆脸色骤变,连忙上前搀扶。
顾长渊却推开他们,声音嘶哑,却语速极快:“山口、村道都要去……雨太大,她身上什么也没穿,怕是……怕是要出事……沈昭你去村里找人,闻渊,你走山路……一定要快……”话还未说完,他已身子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两人应声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雨中。
顾长渊却仍觉不安,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忽略了。他反复思索了半晌,忽然攥住秦戈替他更衣的手,声音低哑而急促:“秦叔,背我出去。”
秦戈一怔,脸色瞬间变了:“少主,这种天气,您还是”
“快。” 顾长渊打断了他,语气里带着隐隐焦灼,“黄阿婆的神智怕是出了问题,很可能是想起她女儿了。她女儿当年嫁的是隔壁牛家村,她说过的,东边,东边有条小路,她女儿每每都是从那里回家的。”
他咬了咬牙,嗓音更低:“那条路偏僻又陡,山水一大就容易塌方。她要真是往那去了……我们得赶紧叫人往那里找找,没有人的话我来给你指路”
秦戈听罢,心头一紧,不再迟疑,手上动作迅速起来,替他穿好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又取来蓑衣与斗笠,为他披戴妥当,然后让顾长渊伏在自己背上,奔进雨里。
之后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像一场仓皇的梦。以至于往后许久,秦戈回忆起当晚的情景,脑海中都只余一帧帧被雨幕打散的残片——模糊、断续、浸满了寒意与惊惶。
他们出了小院一路向东而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村里的人都已经四散出去寻人,一路上竟空无一人。雨很大,天地间仿佛只剩风声和他脚下溅起的水声。他背着顾长渊,顺着他记忆里黄阿婆的描述,又细细辨认着泥泞地面上浅浅的鞋印与枝叶折断的痕迹一路向前赶,居然真的给他们找到了。
山道被雨水冲刷得泥泞不堪,狭窄湿滑,两旁尽是积水与湿苔。他将顾长渊放下,快步上前去拦:“阿婆,不能再往前了…您听我说…”
谁知话音未落,黄阿婆却猛地一把挣开他的手,神情恍惚,眼神空洞而执着,不顾一切地往前扑,脚下却一下子踩空,身子一歪,直直朝着坡下跌去。然后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顾长渊也跟着一起滚下去了。
黄小花满身风雨地赶回来时,正撞上村里人抬着门板匆匆往东去,本就不宽的路上顿时乱作一团,灯火、人影、雨声交织成一片。
不知是谁告诉她:“快去后山!顾先生和黄阿婆摔下去了!”
黄小花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轰”地一声炸开,心脏像是被骤然攥紧,呼吸一下子滞住了。下一刻,她回过神来,拔腿便往后山狂奔。
等她气喘吁吁地赶到时,闻渊也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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