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 8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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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是长孙陵,问道,“王阁老何在?”

    他显见已从小内使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

    长孙陵和谢茹韵二人先朝他施了一礼,旋即回道,

    “一刻钟前,老首辅狱中赐死。”

    朱成毓眼底闪过一丝锐芒,眉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失神不语。

    即便明知是王显救的他,他甚至还不能露出一丝谢意,甚至明面上还要对着这样一位忠骨贞臣发出不满,默默地将他的好镌刻在心里,被圈禁在王府时,尚只是身上背负骂名,心里是干净敞亮的,从今日起,迈出这道门槛,往后无数个日日夜夜,他要学会忍辱负重,将心里的天真幼稚给摘干净,如此,前辈们的血泪方没有白流。

    朱成毓压下喉头翻滚的酸涩,复又抬起眸,望向宫墙方向,眼神清澈而昂然,

    “来人。”

    “在。”

    “带本王面圣!”

    朱成毓话落登上华丽的宫车,与七公主一道朝午门方向驶去。

    宁王府就在东华门外两个街口,不消一刻钟,马车停在午门前,

    正三门常年关闭,非天子不入,朱成毓下车,从东掖门入宫,七公主陪着他行至奉天门外,与他道,“七弟,我随你一道面见父皇。”

    七弟性子随了母后,眼里揉不得沙子,眼下被冤枉了三年,定是满腹冤屈,保不准进了御书房,要与父皇吵起来,七公主不愿看到好不容易有了转机的父子俩又闹出隔阂,决心同往。

    不料,那刚出囹圄的少年,缓缓推开她手臂,目光从头顶那片久违的蓝空,移至远处巍峨的奉天殿,摇头道,

    “今日,这路,我一人来走。”

    他不再是那个被舅舅表兄,母后和二姐护在羽翼下的孩子。

    含冤负屈三年,他该长大了。

    他该要担起这副担子,背负所有人的属望,一往直前。

    七公主见他神情坚毅,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有坚持,

    “好。”她往后退了一步。

    朱成毓顺着一百零八石阶往上。

    时辰不早,官署区的人已陆续下衙,奉天殿前的丹墀也无人烟,斜阳落去了殿后,天地一片清明。

    浩瀚无边的晚风在他身后交织,将他衣袂掀得飞扬,广阔的丹墀独独剩了他一人,衬得他好似天地间一缥缈的孤鸿,他提着蔽膝,一步一步往上迈,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步子迈得如此小心翼翼,好似踩着的不是冷冰冰的石阶,而是无数将士奔腾的热血,无数截枯骨给他搭成的天梯。

    再也不能由着过去的性子来。

    再也不能意气用事。

    从此时此刻始,他断不能再叫任何忠臣良将为他牺牲。

    天家无父子。

    朱成毓抱着这份笃定的信念,大步踏上奉天殿。

    刘珍早候了他多时,看到他那一刻,险些没认出来,望着那张堪称华丽的俊脸,含着喜悦朝他行礼,“殿下,您可回来了。”

    朱成毓来到廊庑下立定,还是那副灼灼如玉的姿态,朝他回了一礼,“阿翁。”

    刘珍哽咽不已,连连摇头,避开不受他的礼,领着他往里去。

    而御书房内的皇帝,已听到朱成毓的嗓音,扶着御案,看了一眼家常闲坐的炕床,以及端正威严的蟠龙宝座,犹豫了片刻,还是坐在宝座上,等着儿子进门。

    少顷,前方的珠帘被人掀开,垮进一道高瘦的身影。

    皇帝一手搭在御案,定定看了他一眼,乍然望去,无比陌生,只见那张脸明显褪去了三年前那份稚嫩,五官轮廓分明,身量更是高出不少,站在珠帘处,比当年的蔺昭还要高出一些,好在细看来,眉眼依旧熟悉,遒美依旧,那一身锐利也昭彰如昨。

    心情复杂之余,多少带着些许欣慰。

    皇帝默默坐着没动。

    朱成毓瞧见皇帝那一瞬,步子也不由顿住,视线久久凝着他,随着步伐逼近,眼眶一点点变得深红,最后绕过御案,来到皇帝跟前,扑通一声跪下来,抱着皇帝膝头大哭,

    “父皇!”

    这一声哭,久违而热烈,生生要将皇帝那素来冷硬的心口给掰开,惹得他老人家眼眶也泛了红,下意识抬起手要去抚他,至半路又略生几分迟疑,最终见他哭得颤抖,还是咬牙抚上去,“毓儿”

    “父皇让你蒙冤三年,你恨父皇吗?”他嗓音带着几分克制的平稳。

    朱成毓红着眼抬起眸,脸上交织着泪痕,无不委屈地望着他,

    “怨过”

    那模样极像出笼的小兽窜来父母跟前求宠,惹得皇帝心生怜惜,抬手覆上他眉眼,揉了揉他额角,哑声问,“然后呢?”

    朱成毓吸了吸鼻子,“怨也没用,父皇还是狠心扔下我不管。”

    皇帝听了这话,心里忍不住又软了几分,半是爱怜半是斥责,“整整三年,你明知自己是冤枉的,为何不上书申辩?”

    朱成毓抬起眼,视线与他相交,少年那张脸依然锐利分明,斩钉截铁道,

    “您是我的爹爹,我咬着牙梗着脖子想,我就不信爹爹能冤枉我一辈子!”

    这话狠狠往皇帝心口一擂,将那点迟疑顾虑和担忧给擂没了。

    “你这脾气呀!”皇帝心疼地将他搂在怀里,抚着他后脑勺,叹道,“你像谁不好,非得像你娘。”

    “你娘三年不搭理朕,你也是如此。”

    朱成毓在他怀里小声辩驳,“是爹爹错怪了儿子,怎么反而倒打一耙来。”

    皇帝被他噎得无话可说,不一会将他从怀里拉开,垂眸告诉他,“是王阁老替恒王顶了罪,方帮着你沉冤昭雪,朕已吩咐王家人将他尸身领回去,好好安葬,你要不要去谢他?”

    朱成毓知道皇帝这是在试探他。

    “儿子不去。”他垂下眸,将所有情绪隐在眼底,“一出戏唱得再好,该如何落幕,终究是父皇说了算,”他复又抬起眼,目不转睛盯着皇帝,“王阁老固然可敬,可儿子真正在意的是父皇您的心,只要您信任儿子,儿子心里就痛快。”

    皇帝抚了抚他面颊,没再说什么,而是温声问他是不是饿了,着人传膳。

    朱成毓在皇帝这里用了膳,随后辞别他,赶回坤宁宫,人在宫外尚还维持住稳重的步伐,一跨进坤宁宫大门,便跟投林的归鸟,风也似的往里奔,甫一瞧见一位消瘦不堪的妇人,端坐在炕床上候着他,眼泪簇簇跌出,往她膝下扑去。

    “娘”

    三年未见,俨然是成熟男儿的体魄,皇后猛一下还抱不住,靠在他头顶呜咽不止,立在一旁的七公主见状,也扑过来偎住他们,母子三人狠狠哭了一场,又诉了一番衷肠。

    皇后问起他在王府起居,七公主关心他方才如何应对皇帝,母女二人拉着他,你一句我一句问不消停,至半夜该寝歇了,方被嬷嬷劝住。

    七皇子已成年,依制是不能留在宫中夜宿的,大抵是怜惜他久未归家,皇帝那边传旨,让他宿去奉天殿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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