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太子: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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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问心 复生

    雾气不知何时漫进殿内,案上烛火将熄,豆大的光融在月色中,映得一切白茫茫。岑安垂着眼帘凑过来,打开案上的一封信笺。

    信首半行字经由烛火点亮,有些昏晦不明。

    “恐有暗鬼,慎察明行。勿询笔迹,莫问来处。”

    徐载盈低垂的眼睑下是一片冷清。

    掌管钦天监的白胡子老监伏地叩首,声音发颤。文吏整理奏疏的手不住发颤,廊下小宫女手里端的铜盆当啷落地。

    “玄武七宿逆走斗牛,帝星隐曜,更兼孛星犯主垣,此乃亡者返位之兆。”

    老监伏地叩首,以头抢地,“阴魂借星象还阳,怕是要……要夺位弑君啊!”

    此话掷地有声。

    岑安情难自禁地目光掠向殿外西北方,雾中寝殿隐隐绰绰,像是一具剖开的棺椁张开巨口。

    二皇子的居所,如今蛛网漫地,唯有冷月照阶。

    亡者反位?借尸还魂?

    徐载盈虎口有层薄茧,是常年握剑磨出的痕迹。他垂眼拨弄灯芯,微渺的光在眼中明灭,淡声道:“死去的人若能复生,是好事才对。”

    台下人惊疑不定地望他。

    案头的烛光,将青年投在墙上的影子劈成两半,他一头漆发衔住满月清辉。

    青年偏偏眼尾微挑,火苗打在细薄眼睑下,倒像烛花溅在白瓷上的一点朱砂。

    不似神佛垂怜,却如艳鬼勾魂。

    “岑安,你记得不记得,陛下曾经送过我一个手炉?”徐载盈终于开口,烛光摇曳生姿,照在他的唇角,影子勾勒出几分向上的弧度。

    岑安不明所以,微蹙起眉,思索了一阵:“殿下指的是……”

    “十年前我从军中归京,陛下一时心血来潮赠我,黄绫套子裹着的玉炉,原搁在案头未曾用过。”

    岑安闻言一怔,这才有了印象,是一年隆冬,陛下见殿下手上生了冻疮,命宫女捧来手炉。

    可是,这手炉,分明被二皇子拿去了不是?

    二皇子不缺一个手炉,存心与殿下争抢,后面没几天,那个手炉便被他弄丢了。

    岑安思衬片刻,恍然大悟。

    是殿下,又将它取回来了。

    他斟酌着开口:“殿下宫中旧物,皆收在西库房第三格。”

    徐载盈于望夜降生,父取“载月为盈”之意,承住天家圆满。

    盈月当空时,人间便无缺。

    日月为恒,徐载盈不爱一成不变的事。

    他惯地去摸灯芯,翻手覆掌间灯芯一同明灭,看这一抹流光在手心挣扎。

    “只消一点稀薄的气,便能支撑它重新光亮。”

    听完岑安的回答,徐载盈去瞧他的脸,见岑安露出些疑惑的神情。

    “二弟最怕冷清,坤宁宫若有他在,该多热闹。寒来暑往的日子,雪化了又冻,也没个人去看他。”

    “你去库房取来,随葬二弟吧。”

    徐载盈收回视线,将信笺掷进烛火,火舌一瞬吞没信笺,火舌映在他眼底,生出几分勃勃野望。

    良久,阴影爬上脸颊,他哑声道:“只是,谅腐草之萤光,怎及天心之皓月,更遑论这一点微渺烛火?”

    临水村庄笼着薄纱似的雾霭,依山城郭在淡青天光若隐若现,枫叶经霜红得浓烈。

    一个寻常而晴朗的日子。

    “文公遗址便在这山上。”

    明行领着众人行至山麓,“此山荒无人烟,野兽出没,历来入山者十不存一。”

    王絮背上兽皮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松软腐叶上,一根鲜红的蛇信子突地从腐叶堆里探出来。

    她自不会畏惧此般寻常之物,只不动声色地稍抬了下脚,徐载盈剑已出鞘三寸,将它像钉黄鳝般抵在地上。

    “这体型,倒像是由人豢养的毒蟒。”他微抿下唇,戳穿了毒物的脑袋,将其竖直向上的抬起。

    明行双手合十,目光落在二人之间。

    王絮凑近身来,有些兴趣地细看。徐载盈待她看完,擦拭干净剑锋,忽然一顿,抬眸向前看去。

    众人皆注意到他的停顿,也跟着抬眼去瞧。

    在灌木堆里一张棕褐色兽皮率先露出来,众人一下如临大敌。有少年从树影里挣出来,四肢着地往外爬,嶙峋瘦骨衬得他愈加面黄肌瘦。

    “守陵人?”徐载盈剑柄微沉,眼中依稀有冷光闪过。明行合十的指尖微动:“文公墓户有守陵人,世居深山,非召不得出。”

    话未说完,王絮已掰碎麦饼抛向石头。少年扑过来吃,喉间发出混着呜咽的嘶鸣。

    徐载盈取出一枚手镯,趁其低头时凑近他鼻尖。

    兽皮少年僵了下,浑浊瞳孔警告一样地扫了众人,喉间发出含混不清的音节。

    岑安见状上前递饼,刚迈两步,少年突然龇牙扑来,眼神凶狠,作势要咬人。亲卫立刻按剑上前,却被徐载盈抬手止住:“他有兽性,有警惕心。不防备我,却害怕你们。”

    “他认生熟。”王絮退后半步,看着少年蜷回石头阴影里,“闻过殿下与我的气味。”

    徐载盈抬手示意众人退下,岑安急步跟上:“殿下,此处阴寒侵骨,恐有蹊跷。”

    徐载盈扫一眼众人。

    “殿下身边百鬼夜行,这狼少年何故不喜人多?若是我们不跟着一道,恐有隐患。殿下不得不堤防!”岑安话音未落,便顿住了。

    他见明行正向王絮身边走去,两人并肩而立,道:“慎察明行。”

    “不一定……是他。”

    徐载盈神色和缓,眼睫微垂,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几息,“耽搁不得了,北边难民啃观音土充饥,南边驻军断粮十日,城外流民撞击城门只求一死。”

    饥荒愈加严重,捐输银只够十三省三日粥棚,陛下拒开国库,南境隐有战事。

    岑安听得骤然噤声,这架势下去,下一步,便是民间易子而食。他们有退路,但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没有。

    岑安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忽然觉得这满山的雾气,都不如人心可怕。注意到徐载盈的目光,心中做出了艰难的抉择:“殿下事成归来,我有一事要禀报。”

    他觉得,殿下待王絮隐约有些不一样了。实在太在意了,这样的在意,迟早会成为刺向自己的一把刀。

    “有事容后再议,现下刻不容缓。”

    徐载盈看他一眼,按住剑柄的指节微白,转过身去,嗓音沉下来,“今日所见若漏出半句,徐氏与这山岚同朽。”

    “守住入口,生人不得靠近。”

    王絮站在树下,听尽纷争,抬眼撞上一道目光,明行从杨柳堆烟处走来,将众人的暄闹都留在身后。

    她一瞬心静如尘,垂眸问:“明行佛子,永宁寺毁尽,此事了后,你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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