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太子: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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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拢京洛,繁花似锦。

    他在大理寺办事,隔着堆叠的案牍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画像。

    纸张陈杂,他看不真切,只看到素笔勾勒下的一双摄人心魄的眼,比千槲明珠射出的光还明亮。

    *

    二人醉倒在花都洛阳中,桃李飞花随风飘转,遮天蔽日的花枝阴蔽了这一处。

    李均将一朵采来的梅花插进她发间,为她挽起长发,醉在洛阳中。

    问她:“你以后,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

    日光透过树叶灌隙,粉红的花叶叠云堆雪一样落在少女脸颊,程雪衣在花团锦簇中,抬眸看他。

    草叶窸窣得被她压在身下,碾碎的花汁浸红了她的手臂,有些微香,尝起来清苦。

    她一瞬不瞬地盯他:“我要找个官阶不高不低,官阶不高不低,善算账,能理内务,品性贤良,孝顺恭谨,真心爱我、懂我之人……”

    李均听得专注,仔细记下。

    “入赘。”她的话掷地有声。

    “嗯……”李均佯装思索,“此等佳婿,着实有些难寻。”

    李均坐起身来,拍去膝头落花,长发曲折地蜿蜒在溪涧边,在水声和鸣中,他神色郑重道:“单说这官职,便有些棘手,再者,他未必肯入赘……”

    “这种人万里挑一,你若真心,或许可适当放低些要求。”

    她将身子一顿,将手落在他膝头,整个人依偎在他腿上,笑意盈盈,“我已有了人选?”

    “谁?”他险些咬到自己舌头。

    “便是你呀。”

    “我……我哪里肯!罢了……其实……我肯……我自是愿意的。”李均偷瞥她一眼,便忙移开目光。

    时维春日,百花争艳。少女的肌肤胜雪,乌眸如漆,乌发像山坡倾斜,盘在他的膝上。

    她与洛阳花影融为一体,一瞬黑白分明了。

    映得桃李芳华皆无色,洛阳牡丹不是花。

    洛阳花影将他囚在其中,李均一生亦不想挣脱。

    “你太坏了……”他恼恨地偏过头。

    程雪衣微微颔首,凑近身子,要亲他唇角,却被少年巧妙躲开。

    “……为我准备一份礼物吧,”她眼中有幽微的光,扑不灭的花焰,“要最剔透的宝石,经得起时间推敲。叫我爹答应你。”

    想起昔日之景,离恨便像斩不断的野草一样,一点一点向外冒尖。

    十里牡丹开得鲜红如火,仿佛要穷尽一生点燃当下。

    李均至今不知。

    当日她含情的一眼,究竟是含了几分算计。是否她早就计算好了一切,为拒婚太子,为家族兴衰。

    还是最不过单纯的儿女情谊?

    后来,她再度出现,与徐载盈、崔莳也纠葛不断。他看在眼里,心中便愈发笃定,她的一切,皆是伪装。

    他时不时看着丞相手指上的扳指,想着他再也不会知道答案了。

    曾经已经走远。

    李均踉跄了一步倒在她怀中,温软的身子失去了温度,渐渐变冷,像两团影子依偎在一起。

    “你是我唯一的爱,唯一的恨。”他手扶向王絮发间,试图去摸那根发簪,艰难地睁开眼,轻松地道,“好疼啊,我真是一点都不想死啊,但是我更怕忘记。”

    “我怕忘记我曾经多么恨你。”他咬牙切齿地说。

    他恨曾经。

    可是遇到王絮后,他更恨现在,他的恨不休不止,永无尽头。

    他用仇恨折磨王絮,是在折磨那个依然爱她的自己。

    “你错了。”王絮道。

    他的声音很低,迷迷糊糊地在唱什么他在唱不知名的歌,王絮凑过去听,声音短促,咬字不清:“……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寄言众儿女……慎误将身轻许人……”

    王絮略有动容。

    青年身上似乎有排山倒海的悲悼。

    王絮为他擦拭干净血迹,并且摸出了那块玉佩,剔透的玉面上倒映出闪烁的人影,李均声音卡顿住了,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玉影。

    往事在影里走马灯一样流淌而尽。

    他逐渐平静下来,那份悲悼被一种平静逐渐洗去了,他想张口,却再说不出话。在这样冻住人的沉默中,他听到身边人平静的声音。

    王絮转眸看他。

    “你的爱停留在过去,是因为不敢直视人的改变。究竟是在恨我,还是在恨自己懦弱的当年?”

    李均不知听到了,还是没听到。睁大了眼,血丝在瞳仁上结满蛛网。

    “你……”他断断续续地说,“我不想死……还想留在这里,不想……”

    他挣扎着支起上半身,指尖悬在她脸颊一寸处,含笑闭眼,“没能兑现誓言,辜负彼此真心。”

    “可是,我想知道……在你……一生的风景里,我是谁……”

    王絮隐约地体会到一阵心悸,她想回应他,只是跨越数年,往事如隔着千山万水,只剩下一声叹息。

    王絮垂眸看他,以手为他拂去被汗濡湿的长发,只是说:“你爱她,却恨我。”

    她想到陈知遥形容的神都双杰。

    或许他从来都没爱过她,他爱的始终是,那年站在城楼上意气风发的自己。

    李均大喘气吐血吐碎肉什么都说不明白,依旧很想说话,嘴里嗬嗬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他非要求一个答案。

    王絮不便回答他。

    他苦苦哀求的模样,倒叫她头痛起来,有阵陌生的情绪在心底滋生。

    她在一阵心悸中,看到昔年画面隐约重现。

    流水落花的春天,花下少年,含羞带怯,蓦地站起身,眸中是憧憧的天光。

    “昆仑积雪常年不化,山下有河名蓝溪。传说那里的石头,在生与死的别界,会看到命运的颜色。”

    美人如花,似隔云端。

    “闻君有玉骨美人,神姿若雪,不胜神往之。待某攒得昆山玉、长安锦,以三书六礼叩君庭除。”

    他鼓足勇气,再次抬起眸望来,隔着遥不可及的时间,叫你清晰地站在他眼底。

    “程雪衣,请你等我。”

    “程雪衣,请你等我。”

    沈自流冷眼听了程雪衣的话,“你和他不合适。”

    长陵县外,野草疯长,竹席分外清寒,昏暗暗的灯下,沈自流卷起窗帘望明月。

    “娘。”女孩看见外边夜色一片渺渺茫茫,洛阳与此天长地远,重重关山遮蔽视线。

    “家中出事,我想我有段时间不再回去。”她珍重地将一张纸递给沈自流,“替我交给李均。”

    上面写着——长相思。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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