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 120-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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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倏尔想起一样东西来?,便转身走到书?案前将一卷书?册拿来?,“阿喜,我差点忘了,你该看看这个。”

    倪素伸手?接来?,只见封皮上?《青崖雪》三字,她心中一动,立时翻开,附页上?数行字迹苍劲有力,乃是一篇《招魂赋》。

    倪素抬起头,“这是……”

    “此书?是被关在?御史台大?狱中的蒋先明蒋御史亲手?所著,附页上?的《招魂赋》则是翰林学士贺童所作,贺学士也是崇之先生的学生,他?也是子凌的师兄,”姜芍将她身上?滑下去?的被子往上?压了压,“你手?中的这卷,是他?们二人亲手?所写,如今,此书?正是云京各大?书?局刊刻的最多的一卷。”

    “他?们在?狱中听?说了你二敲登闻鼓的事,此书?,是他?们恳求云献,一定要交予你的。”

    倪素一时说不出话,她只是怔怔地望着?附页上?——

    归来?兮,归来?兮!英灵胡不归。

    归来?兮,归来?兮!忠魂栖何处?岩溪鸟静,云高风清,湖水不息,长途千里,思无尽兮……

    御史中丞蒋先明著《青崖雪》一书?,为玉节大?将军徐鹤雪撰写生平,而翰林学士贺童更是在?此书?中为玉节大?将军与三万靖安军作赋。

    此书?一出,云京所有的书?局几乎刊刻不停。

    一个已?经离世十六年的人,人们还能记得他?的名字,是因为他?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国佞臣。

    太多人都忘了他?污浊的声?名之下,被掩盖的那段曾经。

    但在?蒋先明所著的这部书?上?,人们又重新识得了他?,他?们记起,他?是青崖州徐氏的子孙,他?们记起,他?是天策将军徐宪的儿子。

    其父徐宪生前死守屏江十年,使胡人铁骑十年不得深入北境。

    而他?七岁入京,十三岁孤身一人送母亲的骨灰归乡,十四岁进士及第?,却弃笔提剑,远赴边关。

    十五岁活捉亲王之子,十六岁夺回燕关千里,十七岁使胡人闻风丧胆,十九岁受封玉节大?将军。

    因有苗天照与葛让二人的口?述,玉节将军徐鹤雪生前的每一仗,都被蒋先明详细而生动地铺陈在?字里行间。

    “青崖有雪,而我负之。”

    蒋先明以沉重笔触留在?页尾的这一句,既不成诗,也不成词,但它?却触动着?每一个读过此书?的人。

    辜负那位将军的人,又何止一个“我”。

    “如今这书?传得厉害,那茶楼上?都开始借着?这书?上?的内容,讲起玉节大?将军生前打过的仗,那些不识字的市井小民有钱的就在?茶楼里,没钱的都蹲在?茶棚子里头听?那些学生们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光宁府的杨府判坐在?后廊上?与陶府判说话,“就连我夫人,近些天也日日带着?孩子去?茶楼上?听?,老?陶啊,难道你没看过?”

    “闹成这样,我怎么可?能没看过?”陶府判心里郁郁,“可?即便是如此,这些百姓日日在?光宁府外头请愿,也不是个事啊……咱们这些人,如何能管得了宗亲的事?”

    从?二月中旬到三月底,储君赵益亲自主理玉节大?将军徐鹤雪叛国旧案,从?十六年前的雍州军报,到地方官员的证词,再到为玉节将军叛国议罪,定罪,其中牵涉的官员已?达百人之数。

    如今,八十余名官员都被押入夤夜司中受讯问。

    “要我说,他?们这些小民就是天真!即便如今太子殿下在?为玉节将军翻案,那鲁国公也是宗亲,他?们难道还想让太子殿下处死鲁国公不成?”

    陶府判讨厌这阴雨绵绵的天气,说话时语气也十分不好。

    “如今太子殿下正令翰林院与谏院在?议潘有芳与吴岱的罪,但那两个都已?经是死人了,蒋御史的一部书?,让百姓们记起来?玉节将军生前为国为民的所作所为,他?们心里觉得痛,又找不到宣泄之处,当年那桩事里,鲁国公毕竟是南康王的儿子,他?虽将所有事都推到了已?经去?世的南康王身上?,却也并不能说,他?就没有参与其中过,百姓们如今,恨他?得很啊。”

    杨府判看着?雨势渐大?,便招来?一名皂隶,道,“你叫上?些人,在?咱们府衙外头支上?一个大?一些的油布棚子,莫让那些百姓淋了雨再受风寒,不值当。”

    “是。”

    年轻的皂隶应声?,转身步履飞快地出去?。

    杨府判转过脸,又道,“老?陶,尹正大?人都没发话呢,你快别在?此烦闷,咱们只管将这儿的事上?奏朝廷,其余的,便都别操心了。”

    四月,非只云京光宁府,还有一些地方州府,除了官员送到储君赵益案头的奏疏,还有万民请愿的血书?。

    远在?雍州的监军韩清与将军秦继勋,统领魏德昌,杨天哲等人一并上?疏,雍州军民一心,恳请储君还玉节将军徐鹤雪清白公道。

    “太子殿下,臣以为,鲁国公贵为宗亲,何况如今也无实证能够证明鲁国公当年也参与其中,万不能治其死罪啊!”

    朝天殿上?,一名朝臣进言道。

    “他?若未曾参与,又如何能交出如今这份供词?”葛让上?前一步,言辞逼人,“难道是南康王去?世前,还专门当着?自己的儿子,回顾了一番自己的生平功业不成?”

    如此阴阳怪气,令那名朝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但他?却分毫不敢与这位枢密副使葛大?人呛声?。

    “鲁国公是宗亲,殿下如今毕竟还没有继位,怎可?以死罪治之?”黄宗玉却在?此时出声?,他?有些不悦地瞧了葛让一眼,“你只知逞一时言语之快,却不知如此,要将殿下置于何地!”

    “难道就因为鲁国公是宗亲,便要对他?轻拿轻放吗!”

    “只是不治死罪,又不是不治罪!”

    “如此重罪,既不能治死罪,还有何意义?玉节将军的死,那三万靖安军的死,果真要让他?们烟消云散吗?”

    “殿下不能在?此时杀宗亲!”

    官员们又吵了起来?。

    孟云献一言不发,只有黄宗玉急得满头汗。

    “黄相公。”

    赵益忽然的一声?唤,令朝天殿内一瞬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随着?太子殿下的目光,朝黄宗玉看去?。

    “臣在?。”

    黄宗玉俯身。

    赵益问他?,“您难道以为,如今是我一定要治鲁国公的死罪吗?”

    “这……”

    黄宗玉心内只觉得这话十分不好答。

    “孟子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赵益双手?负在?身后,“荀子又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诸位为人臣,思社稷,也思民生,那么我问你们,民意二字,该作何解?”

    满朝寂寂,朝臣们面面相觑。

    “黄相公,”

    赵益再将目光落在?黄宗玉的身上?,“您以为,我作为储君,是否要逆水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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