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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怀表文学www.laohuaibiao.com提供的《朕的一天》 【全文完结】(第1/4页)
第100章 月恒世间无物不成尘。
这日前朝无事,御驾灰养心殿更衣后,便照例去了慈宁宫。
太后正坐在炕上喝茶,开春之后,原本厚重保暖的毡帘换成了绣有吉祥纹样的缎,等天气再和暖一些,约莫到五月,便会统一换成绫或罗。
顺应天时更换衣物与用具,这是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对节序变化的共同感知。
宫人掀开帘幕,皇帝从容地转过隔断,屋内伺候的人纷纷跪下去,皇帝扫下马蹄袖,向太后问安,口中道,“儿子请额捏万福金安。”
太后笑眯眯地说,“起来吧。”
皇帝欠身在另一边的炕上坐下,太后如常一般地问他,“一连几日,看你都是笑模样,想来不必我多问,这些日子都吃得好,睡得香?”
皇帝正接过宫人奉来的茶,喝了一口,搁在炕桌上,“多谢额涅关切。心中未了之事,有了结果,所以吃得好,睡得香。”又问,“额涅昨日进得香甜否?一夜里醒来几次,睡得安稳否?”
这是每天都会进行一次的对话,或许也是冗杂无味的生活里、君君臣臣的关系中,少有的温情时刻。太后一一点头,指了一品糕点,示意放在皇帝面前,“都很好。昨夜梦见先帝,如往常一般与我说话,醒来时,反倒什么也记不清了。”
提到这个,太后不由问,“我听他们说,由你做主,把端亲王世子的婚事撤了?”
皇帝颔首,说是,“叔叔专程入宫与儿子提及此事,儿子听说是与岳自己的意思,便答允了。这门婚事是当年与岳向阿玛请求赐婚,如今由系结之人解结,彼此了断,也望能各自圆满。”
太后脸色有些凝重,“我晓得他的病,年纪轻轻的。我是管不了了,也不懂你们小一辈儿,成日家心里都在想些什么。既然这是你们思量好了作出的决定,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男女婚姻,各有缘法,求不来,便罢了。”
皇帝说,“是。”
说起小一辈的事情,还有另一桩,也让太后十分不解且头疼,“上回和亲王的妈入宫来,和我抱怨,家里侧福金意外小产,她儿子不知怎么,忽然就痴迷上办白事,整日在府中吹吹打打,听说还给自己也置办上了一副。”
老太太愁眉苦脸地直念佛,“皇帝,这对么?”
皇帝答得也有些艰难,“他可能……有自己的想法。”
老太太又只好抚着心口说,“罢了,罢了!我不管了!只求别在我跟前告状。等天气再好一点,我也上园子里住几个月,躲清静去吧!”
不料皇帝此时却道,“儿子也有一事,想要回禀额涅。”
太后嘴唇颤了颤,头一回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得有些早。
老太太生怕他也和那几个兄弟一样,说出些什么惊心动魄的话来,微微抿起嘴,看着皇帝。皇帝的语气沉稳笃定,不急不徐,“额涅若是在宫中住得乏味,儿子便命人将畅春园、颐和园收拾出来,三月正是春盛,昆明湖水暖鸭知,沿岸桃李盛开,额涅前去将养,对身子也十分有益。”
太后赞许道,“皇帝仁孝。只是留你在宫中,我总不安心。今年是出国丧的头一年,选秀的事也该置办起来。中宫有主持之人,我在颐和园,住得也安心。”
皇帝笑道,“正是。后位空悬三年,儿子无意选秀,已有心向之人。这个人,这件事,额涅同意,自然最好。额涅不同意,儿子也要去做。”
太后不消多想,都能知道他口中提及的到底是谁。原以为去年放出宫去,便是断绝了这个心思,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绕回了原地。
人世间的缘法,玄之又玄,毕其一生,或许也参不透。
太后没有很讶异,她说我认得,“上回你说你要当奸夫来着。”
皇帝原本已经做好了向母亲表明决心的说辞,不料母亲冷不丁这样一问,他想起往事,坦然地认下,“是。”
太后轻轻“噢”了一声,戏谑地看向他,“想好了?不做‘奸夫’,要光明正大地做丈夫了?”
皇帝闻言,眉峰几不可查地微微一蹙,随即坦荡地迎上母亲的目光,唇角甚至牵起一丝极浅的笑意,声音却沉稳清晰:“额涅取笑了。当日情非得已,言语或有唐突失当之处。儿子所求,从来都是堂堂正正。”
太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奸夫’做到‘丈夫’,你已经很出息了。”
皇
帝脸上一阵青白交加,太后看着他这不自在的样子觉得很有趣,说说笑笑,也就揭过去了。
太后觉得挺好,少年人哪怕久在权术之中,也仍旧心怀澄澈。
青春风华正茂,能全心全意地去感受爱的滋味,恰好也能遇见一个两心相仪的人,是一件需要很多机缘的事情。早一些遇见,或许尚且懵懂,晚一些遇见,大多容易错过。眼下不早也不晚,春光正好,人也年轻。
太后问,“我记得,当年你阿玛因为你的婚事动怒,罚你在西暖阁跪了大半天。你们兄弟几个,个个都有自己的主意。在儿女之情上沉不住气,未免显得莽撞、轻浮。他对你寄以厚望,唯恐你耽于私情,误了正途。罚你跪,是想让你清醒,也是警醒你们规矩。祖宗家法在这里,这么多的秀女参选,你们倒好,自己私底下就把人定了,排着队来养心殿要人。让先帝怎么办才好?答应这一个,回绝另一个?”
皇帝默然片刻,才说,“那日叔叔进宫,带来了一道阿玛赐婚的遗旨。”
太后有些讶然,竟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之后,微微叹了口气,带着点世事难料的唏嘘,“先帝这一世,谁能真正懂得他。临到了了,还是把这件事托付给了他们家。”
手中一直拿着的一串十八子,沉甸甸搭在春袍上。晴光照过窗户,照在脸上,空气中有若有似无的花香,一霎时仿佛能看见很多往日,然而那些前尘往事,终究如同蛛丝一般,轻轻地一闪,就转瞬无踪。
太后看着眼前的儿子,眉目之间,其实很肖似他的父亲,罗穆昆氏的男人,天生都有一双很深、很亮的眼睛,微微仰起的唇角,容长的脸。
然而眼前的人又令她感到欣慰,“谁能想得到,兜兜转转这些年,你竟还是认定了她。如今你已非当年那个不知轻重的皇阿哥,坐稳了江山,也担得起社稷。你今日来求我成全,这份郑重,这份执着,和你当年莽撞跪在你阿玛面前说‘我要娶她’,虽是同一件事,却已天差地别了。”
皇帝说,“并非是同一件事。儿子亲眼见着她是如何地爱人,她的家人,她的伙伴,她的身边人。阿玛在时,常常垂训,为人君者,应以爱天下苍生为本怀。‘天下苍生’四个字,太大。”
他微微停顿,语气诚挚,“儿子曾以为,天行有常,所以侈谈爱欲。如今却明白了,所谓‘苍生之爱’,必始细微处,源于一颗能真切体察身边人苦乐、懂得尊重与珍惜的心。若连身边至亲至近之人尚不能真心以待,何谈泽被苍生?”
他看向他的母亲,“人生苦短,生死无常。不敢奢求寿万千年。儿子想自己选一位皇后,无需考虑她的家世、品行,更无需朝臣置喙,多方权衡。在儿子心中,她便是最好的,最合适的。除此之外,不会有他人。我想和她成为家人,终此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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