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令: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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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摇大摆进去宴门,迎面香粉扑鼻。烟雾缭绕,靡靡之音,水烟横斜,如入天宫。

    可让宴门之人来观赏,此处分明是炼狱。

    宴门孤山之争,宴门长老只余六位,其中四个已经被养得废掉了:琼楼青酿,玉宇冰提,好吃好喝供着,拿飘渺仙气换了胭脂粉气,沉沦进人间欲望。

    宴门议事的地方被她们改得像一座喝雕花酒的红楼,花花绿绿莺歌燕舞,女女男男荒淫无度。那些粉尘初闻刺鼻,久之却让人飘飘欲仙,成了瘾,戒不掉。

    什么绝世高手进这俗粉里滚一圈,天大的修为也暗淡了。

    看着这些乱象、这些拿着水烟瘫软邋遢的人,方妙诚自是满意极了。昔日仙者侠者,今朝尽成酒囊饭袋嗜瘾之人,闻者唏嘘,可谁让她们是敌手呢?对敌仁慈便是于己残忍,这道理方妙诚向来很清楚。

    还留着她们的命,已经是顶天的善良了。

    方妙诚视线轻轻一扫,扬声问:“另外两个还是不听话么?”

    侍者未答,角落里一道声音厉起:“呸!方狗!陆狗!休想用这些靡靡之音蛊惑人心、腐蚀神魂!迟早有一天,世人会知晓你们所作所为,定然教你们神形俱灭、挫骨扬灰!”

    实在气派的一段话,却在方妙诚抬起手时,戛然而止了。

    那人只觉得忽然变得很冷,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地从身体里流出来,低下头,胸前一个淋漓的窟窿眼。

    原来是这里在流出鲜血。

    鲜血喷涌而出,死亡来得这么突然。

    一条人命呜呼,却好像只是一个微乎其微的插曲,楼宇仙乐停下几息,又奏起,焚香炉多加了几许珊瑚香料,芭蕉扇呼啦啦地扇着,烟雾更甚,试图掩盖血的气味。

    鲜血溅在一盘浆果上,把那盘果子洗得熟透,被一个宴门长老和着血囫囵咽下去了。方妙诚缓步走过去,那位长老抬头看她,泪水沿着憔悴凹陷的面颊流下来:“我吃,我吃,别杀我……我已经没有修为了,不要杀我……”

    “这才对嘛。”

    方妙诚走出楼宇,天光乍现,陆琼音倚在门外待她,问她:“开心了?”

    “开心,开心极了!”方妙诚不假思索,“我自修道便想着这么一天,骂我辱我的,都杀了干净!是您教我的啊——‘蝼蚁的话不必介怀,蝼蚁之辈,踩死就好了。’”

    “说得对极了。”陆琼音面上绽出一个笑,那绝不是刽子手的笑,而是发自肺腑,纯净至极。

    方妙诚问:“所以我们什么时候能杀宴清绝?”

    “这么恨她?”

    “她看不起我。她的眼神让我恶心。”方妙诚说,“所以我要杀了她。”

    “她向来傲慢,这是她的特点,也是她的致命伤。不过她对我还有用,你不能杀;这么厉害的人,总要榨干最后一点力气和用处才能放她往生,否则不是亏了?”

    方妙诚不解:“她都被关在宴门后山十四五个月份了,有用之处早被利用,还有什么没用到的?最大的用处不就是牵制宴门少主……”

    “这只是其一,”陆琼音与她向外走去,走到山到最高处亭台,向下一指,“你知道吗?往下宴门后山,禁域水潭,有一条青龙。本是上古时期的遗物,沉睡在宴门山,才让这里灵气聚集,养成世间一大派。宴门之祸,我赶在宴清绝召出这条青龙之前便废了她的根骨,才险胜一筹,如今宴清绝一身残躯,不成气候,而我特意放她去后山养伤,就是想她是否能再与青龙建立联系。”

    方妙诚喃喃:“我以为有龙只是传说,不曾想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陆琼音笑,“你不见这宴门十二楼五城,从西到东的布置,正是一条龙脉?即便此刻宴门岌岌可危,气数仍不会绝,注定某日要东山再起。这是上神佑护,天意使然。”

    “真是讨厌,”方妙诚小声抱怨,“凭什么有些人命格就这么好,杀也杀不掉,打也打不死呢?”

    “所以我要那青龙为我所用。有旁人天生好命,我们既然艳羡,便出手夺之;若能抢到,说明天意也认可我们能替她承载这好命格,是不是?”

    陆琼音说着,又叹了口气,“可惜这青龙被宴清绝封在水潭内,连看都看不到。总之呢,或为我所用,或除掉,我总要等到青龙现身的。”

    方妙诚哼道:“好吧,那我便不杀她。”

    陆琼音不明所以地笑了下,“小狐狸,再与你说一个秘密。”

    “世人有世人的造化,我们有我们的修行。在凡俗人眼里,我们都是神仙,可你我知晓的,修道不过益寿延年,我们驻颜在年轻时候,一千年一百年地过,活成一颗枯石,活成一棵古木,但无论如何,活了多久多久,都无法向上触碰到‘天道’。”

    “我本以为世间也就这样了,大梦一浮生,长生不羡仙,但在某一日得知……原来,是有人能成仙的。”

    方妙诚眯起眼睛:“是谁?”

    “自然是……我们大名鼎鼎的宴清绝掌门呀。”

    陆琼音说得欢快,始终维持着那份笑意。她低下头,似是透过层峦叠嶂看见禁域水潭,一人阖目独坐。

    沉默良久,陆琼音叹道:“只是可惜了,有私欲,不成仙。她注定过不了这血亲劫,要泯灭在这人世间了。”

    第27章 今时古月

    ◎宴少主,记得说到做到◎

    从小绵城匆匆回来,浮屠连着下了半月的雨,下得宫殿城池到处湿答答,夏荷软趴趴垂首,无力伏在池边,风都吹不动。

    宫殿外,游扶桑一时兴起养的兰花也蔫蔫儿的,虽有一把油纸伞撑着,但仍然是雨打青叶落,根泡坏了,兴许是无力回天了。

    白昼雨色,夜里放晴有鸣蝉,烛火点燃方寸间。

    下了那么久的雨,宴如是便养了多么久的伤病,不喝药时卧在床侧,她看着窗外青翠,总是很恍然。

    阿娘在孤山玄镜里看见了什么?

    其实她心里从来都有答案,隐隐约约,并不确切,却能预感答案是围绕着自己的。被爱时会有自觉,她明白宴清绝对自己有多好。

    柔和者偏于宠爱,严格者难免严苛,自由下偶尔放任不管……常言道爱之深责之切,为了谁好,常常不由自主急切起来,却适得其反,遭对方记恨,这样的事情实在很常见。倘若只希望孩子平安顺遂,喜乐一生,不必苛责功课功业,又难免放纵,除非自觉,否则难当大任。

    成材的路子总是难走的,人太爱偷懒,但很多时候又不得不刻苦。

    宴如是是不懂得这些道理的,至少在宴门时是如此。

    她只知道每当自己有进步,母亲会赠她新的宝物,宝物虽好,却总有她不会用之处,有时因为技巧不足,有时因为修为不到,母亲便手把手教她,直至她能独立使用。过程稍稍艰难,但母亲总陪着她,而驾驭宝物的那一刹那满足之感足以弥补所有辛苦;她为了驾驭那些新奇的东西,不断向上学习,等身后宝物成堆,她也站在很高的地方了。

    原来这是母亲教导她的法子。

    “你年少,孩子心性,爱玩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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