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令: 130-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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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国运如何呢?靠海吗?有山吗?”

    玄镜道:“南海的一个小屿国。国运嘛,承天佑运,历代英主明君励精图治,其国度如一块东海璞玉,渔盐富饶,商船云集,四季温润,百姓安居乐业,异邦使节往来不绝。对了,还有宴清知往来京城的事情……”

    游扶桑却打断道:“王女还有三个月及笄礼,是吗?”

    “是。”

    游扶桑于是感慨:“那她真是生在一个,极美的春天里。”

    玄镜道:“屿国春暖花开,王女降世在丙辰时,晨曦初现,一夜寒气悄然退散。彼时都城上空瑞气氤氲,山头云霞似火,天际现出七彩祥云。宫中琉璃瓦上忽绽满朵朵桃花,玉阶边,苑里木樨次第吐蕊,金色暗香流转九重。满城百花齐放,似天地为她庆生。”

    游扶桑于是道:“听来是个好命。”

    望她今生真的可以万事顺遂。

    玄镜又道:“扶桑城主,那个,宴清知往来京城的事情……”

    可话未说完,游扶桑却一副要离开的模样。

    玄镜大惊:“你你你,你去哪里?!”

    游扶桑似怪她明知故问,反而困惑:“三月后王女及笄礼,我总不能空手而去吧?”

    玄镜大骇,“你别走!我还没说完宴清知……”可恨没有腿脚,怎比得过游扶桑脚下生风,“扶桑城主!”

    玄镜鬼哭狼嚎。

    游扶桑迈出房门的前一刻,又回头说:“我去去就回。你可以留在这里。”

    玄镜又叫:“扶桑城主!“

    “好了,够了!”游扶桑也烦,“不要再与我说宴清知的事情了,时辰到了,我自会去的!”

    “才不是呢!”玄镜在山茶花里被困住,委屈极了,“城主先把我放出来吧!”

    游扶桑嫌烦,抬手,将山茶花收回。

    只看山茶花如潮水般迅速退去,玄镜却在半空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跌碎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

    千钧一发之际,一缕花枝轻轻托住了玄镜,让她稳稳落地。

    玄镜惊魂甫定。

    游扶桑抬步又要走。

    “扶桑城主!”

    “……”游扶桑道,“又怎么了?”

    玄镜里的“她”摇了摇头:“只是看您颓丧至此,我实在感到可惜。山庄外世事更迭,您与山庄如同凝固,百年如一日地过。您以为山庄内的凝滞才是永恒,厌倦了外界的纷扰变幻。可您看,那些永恒的变迁,才是世间最不变的规律。”

    “同一个太阳,她在昆仑山沉下的同时,也在扶桑地升起。她既是日出也是日落。同一轮明月,对东山而言是残月将落,望西岭却是玉盘初升。暮云敛去,晨辉徐来,日月又无穷。”

    “只有这些变化,才是生命永恒流转的证明。”

    玄镜道,“这山坡上的山茶花零落成泥,那小池塘边细水芙蓉又初绽清颜。有人在此处暮年惆怅,另一处,必有另一个与她少年时别无二致的孩子,踩着绢虎与风奔来,一身杏子红衫。”

    也像您与她。玄镜在心里说道,您滞留尘寰二百四十年,几近天人五衰,而在春暖花开的另一方国度,十五岁的王女与宫女们掷金箭、玩投壶、习蹴鞠。盛夏的蝉鸣摇碎窗碧纱,王女赤足踏过浸了冰的玉簟,纱幔漏下碎金。

    年轻的王女研习史册,琴棋书画,向母亲学习射术。天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白瓷般的面上投下深绿色斑驳的影,她十分认真,屏息搭弓,箭簇破开百里云雾,正中一朵白色山茶花。

    同一时刻。

    山庄居室里,黑色山茶悄悄落了一片花瓣。

    玄镜话音落下。

    游扶桑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第136章 玄镜(三)

    ◎记忆的青苔◎

    “月圆夜遇上红盖头问路,切记莫应声!”

    京城西市最热闹的茶楼里,说书人惊堂木拍碎茶沫,从袖中抖出幅泛黄画卷。画中是一位新娘,盖头齐整,末端如刀刻切断脖颈,她的嫁衣下摆,洇着暗红的斑块,似尸斑。

    满堂茶客盯着画卷,听说书人又说:“诸位可知道,每到月圆之夜,那披着大红嫁衣的鬼新娘便会现身街头,寻找落单之人问路?若是好心答了,便会三日之内必遇血光之灾;若是不答,就会被她掳走,再无了音讯!”

    临窗的灰衣女子垂眸剥着松子,不甚在意,未抬头看。

    茶客们议论纷纷。有人说宁可血光之灾,总比与鬼新娘相看两厌要强;也有人说,倒不如被掳走,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说书人大笑不止:“什么一线生机?怕是要被鬼新娘折磨致死!我听闻那鬼新娘的老巢在城郊,其中尽是骷髅白骨,你们以为都是谁的?”

    茶客们又是一阵恶寒。

    灰衣女子垂下眼眸,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说书人道:“这还不是最可怖的。你们知晓最可怖的是什么吗?”

    茶客一时未反应过来,众说纷纭,可说书人卖关子,好久都不曾作答。一盏茶后,卖足了关子,说书人才道:“今夜便是月圆时!!!”

    月圆之夜。

    子时梆子敲响铜锣。

    京城青石板路上,一团猩红火焰幽幽飘浮着,把如水清澈的月光都衬成阴森的绿。一袭红衣人影凭空而立,提着一纸灯笼,血红色的嫁衣在夜风中飘荡,红盖头遮住了她的脸。

    某一阵风拂过,纸灯笼倏地熄灭,新娘的盖头稍稍被掀起。

    于是绣鞋边的水洼里,倒映出一张腐烂的脸。

    游扶桑站在原地。

    鬼新娘一步步逼近。

    金线绣的合欢花在嫁衣上渗出点点血珠。

    大约三步之遥,鬼新娘才要伸出白骨森森的手,却看月色里游扶桑的影子诡异地被分成两道!

    鬼新娘霎时反应过来不妙,几欲逃走,却是月色照射不到的地方疯狂长出山茶枝蔓,在电光石火间缠绕住鬼新娘的身躯!!

    是游扶桑幽幽问:“你该向我问路的,对吗?”

    鬼新娘明白自己这是撞上了硬茬儿,自然跪地求饶:“仙家饶命啊,我、我不曾害过人——”

    游扶桑忽笑了:“我不在乎你害过多少人。”

    她抬手,抚过鬓边将散的墨色山茶花,那双眼睛如熔金明火,直勾勾地望向鬼新娘。她分明是人,却比真正的恶鬼更如魑魅。

    游扶桑笑:

    “现下,该我向你问路了。”

    *

    京城郊外的茅屋,茅屋挂着褪色的“囍”字,门楣贴了黄符,鬼新娘在黑山茶的桎梏下推开了门。

    一阵腥臭扑面而来。

    黑漆漆的洞口像是一只张着的鬼眼。

    茅屋内,墙角堆着白森森的骨头,正中供着一面铜镜,镜面厚厚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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