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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怀表文学www.laohuaibiao.com提供的《浮屠令》 150-160(第16/22页)
阿佩想,我定要让林大人觉得我也是能学些东西的。我不是不学无术的草莽。
两盏古琴,林小姐和阿佩各端坐着,抬手抚琴。
没人期待阿佩懂得音律,那双粗糙的手看起来并不适合抚琴。可当阿佩抬手,宫商角徵羽自然而然便呈现在琴弦上。
一堂一时辰的课,阿佩学得更快。
林小姐不是傻子,她知晓阿佩的琴技比她好上更多。她于是惊讶问:“你怎么也会弹琴?”
阿佩道:“也是曾经好奇,见旁人学琴,我藏在暗处……偷偷学的。”
林小姐沉默一下:“这不是小偷吗?”
又与她说:“阿佩,你是个丫鬟哦,你知道的吧?”
什么意思?
阿佩不明所以。
难道林小姐要去与林大人说,阿佩是个小偷,不能再留在林府中?
万幸并非如此,只是有大丫鬟指着阿佩的鼻子骂:“你真是疯了,丫鬟压了大小姐一头,这算什么样子?不识礼数的家伙!”
……原来是在听琴课上,要矮大小姐一头啊。
阿佩松了口气。好罢,丫鬟便是丫鬟,那我做好丫鬟就是了。阿佩想。
果然,等阿佩认清了自己的位置,小姐与大丫鬟都对她满意不少,不再找茬儿;阿佩也渐渐摸清了林府的生存之道,要讨好谁,远离谁……
林小姐是最该讨好的人,又因她年岁不高,意外很好讨好。阿佩记得,一次林小姐大发雷霆,便是因为她最喜欢的一件裙裾被丫鬟弄坏了袖子,针线走了角,丫鬟面面相觑,阿佩却拿出针线斗胆一试,将那纰漏补了回去,天衣无缝。
林小姐抱着裙子,喜极而泣,霎时便与阿佩冰弃前嫌。
林小姐说:阿佩你好厉害呀!可娘亲从不让我学这些……
大丫鬟恭敬道:大小姐,林大人说过,旧时那些被困在闺阁无所事事的小姐,被父兄之道哄骗过去,说女子不该有旁的才学,就该绣花绣鸳鸯,缝缝补补……美名为女红。林大人说她讨厌这些,是以,您也不必学这些。
林小姐想了想,道:可我觉得这很厉害!你看,阿佩这不就把衣裳补好了吗?
大丫鬟于是道:那以后您有需要,全交给阿佩或是旁的绣人去做便好了。这些都是下人才该干的活,大小姐不必做的。
林小姐噢了一下。
阿佩也想,是的,大小姐不必做,大小姐不需要懂。大小姐一辈子都不需要知道找到一捆颜色相匹的细线有多么困难,也不需要知道油灯稀光的夜里,细线穿进针孔有多么伤眼。
彼时的阿佩全然没有因自己多会了什么而沾沾自喜,因为她清楚自己自己熟悉针线,反而映衬了自己的可悲。
又有一日,林小姐忽问起:阿佩,你的梦想是什么?
阿佩在整理落叶。她低着头,想了想,如实说道:我年少时,有幸到过梨园,望着台上伶人如蝴蝶般翩翩起舞,或抚琴开嗓,我曾想,我长大以后,是否也可以像她一样。
林小姐一听,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伶人?是那些阿娘随便花几两银子,就能来府上唱几个时辰,唱完了还要陪着笑脸的那些人?阿佩,你怎会想当伶人?
阿佩手一顿,心里忽地一落。可这些日子,她说奉承话早已信手拈来:大小姐生来福厚,自是可以随意驱使我们这些下人的。
下人,即便是在梦想中,也还是下人。
也是那时,阿佩渐渐明白,再努力,再有才华,即便她触及梦想,真的成为一名伶人,也只不过落得另一种“人下人”的下场:被人随意打赏,或被富贵人家如货物买卖。
下人便是下人,连梦想都是上不了台面的贱价货。
游扶桑看到此处,自然懂得了阿佩之忮忌,与她铤而走险的原因。
之后的故事顺理成章。
阿佩起了顶替林小姐的心思,于是一次有机可乘时,她剪下林小姐一缕头发,又推她下水。即便,其实,她并没有那么憎恨林小姐,恨她到让她去死。
阿佩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当自己在寒风暴雨里颠簸、为一碗掺杂着石子的稀粥站上一整天时,大小姐在温暖的内室挑剔衣裙。
不甘心当自己的手指被破衣服上粗线、被银针扎得鲜血淋漓时,大小姐只需要故作天真地问:我为什么不能学这些?
不甘心自己这辈子都无法触碰的东西,大小姐生来便拥有了。
如果可以选,谁不想锦衣玉食,富贵一生呢。
将真实的林小姐推入水中后,阿佩拿出一缕金丝缠在剪下的林小姐的长发上,一口吞入腹中。很快,入水还在挣扎的人失了气息,面皮迅速腐烂,而阿佩的脸上新皮盖旧肉——眨眼,便成了“林小姐”的模样。
游扶桑却并未看清那金线模样,该死!她想,偏偏到了换脸的要紧时候,一切变得模糊不清,只依稀听得一个年迈的声音与阿佩说了什么,尔后一张苍老的双手,给出这样的金线。
随后游扶桑只见,林府大小姐的闺阁中,阿佩独坐在镜前,脱下锦缎的外衣,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指尖轻抚着床边的丝绸帐幔,又打开大小姐的首饰匣,一件件戴上那些玉石珠宝。
珠宝沉重,阿佩却极力仰着脑袋。
阿佩伸手拿起一把精致的象牙梳,阿佩想起了自己曾用的那把粗糙木梳,梳齿都已经断了一半,她却舍不得换新的。犹记得林小姐曾见过她的梳子,一眼便笑了,她玩笑地问:这是给马儿梳马鬃的梳子吗?
如今“天真”的大小姐已落水而亡了。
阿佩才是林府的大小姐。
对着面皮腐烂的尸体落出几滴假眼泪,阿佩只为自己感到悲哀。新尸腐朽的气息犹还在鼻尖,落叶的霉味与腥咸的海水混合在一起,刺激得阿佩想哭。
于是铜镜前,她拿着精致的象牙梳,慢慢梳理着长发,神色上扬,笑容挂在嘴角如一副精心调制的面具,可再怎么模仿,也学不会林小姐那神色。阿佩是田埂上长大的野孩子,如何学得会富家女不谙世事的笑;何况是林小姐那副近乎残忍的,天真的微笑。
于是阿佩的眼睛哭了,落下苦涩的眼泪,烙在手背上,似一滴烙铁,灼烧着她艰难维持的平静。她不知要如何形容这种苦涩,如同未熟的柿子噎在了喉间,留下永远无法消散的余臭。
便如同彼时她推下水的其实是她自己——也确实,所有人都当是周姨那寡言的女儿死了,林小姐却还活着——而如今铜镜前,也确只剩下一副丑陋的行尸了。
第158章 千面鬼忮恨众生相(四)
◎阿难◎
游扶桑从金蛛丝的幻境里抽离,对上三双目不转睛的眼睛:林大人与宴安,还有林府管事。
游扶桑懵了一瞬,回神后想了想,如实说:“线索断了,只看得一条金蛛丝。罢了,等周蕴吧。能救回一个是一个。”
她看向林大人,说出了那句她最关心的话,“你的女儿,能活。”
林大人喜极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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