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冰: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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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寸丝不挂血淋淋划开,向她剖露自己熔岩铸就的黑色心脏。

    时闻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瓮瓷。薄胎薄釉,被窑火烧出瑕疵,周身破绽,岌岌可危。他每道出一句真心,灌入一捧雨雪,釉面就多出一道裂缝。

    爱。

    她当然也爱他。

    可是爱又怎样。

    她凭什么要因为一句爱就让步。

    摆在她面前的命题,从来不是爱或不爱。而是怎么接纳、打磨、回应这份爱。

    她万分清楚她的弱点将自己在困在何种境地。她已经彻底接受,彻底冷静,并试图以他同样的弱点来回击,来逼迫他低头妥协。

    她可以成为他生命中最后一个夜晚、最后一盏灯,承受他的阴暗,承受他异于常人的、滚烫如岩浆的欲望。

    但并非毫无底线。

    “我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Lawrence。”

    时闻没有闪躲,轻抚他耳侧,直直注视那双黑眼睛。她腮颊上泪痕未干,情绪却已彻底平复,字字句句,声音轻而柔和。

    “我完完全全接受这一点。这是你与生俱来的部分,不论好坏优劣,我不会指望你跟普通人一样,不会以世俗的眼光审判你,也不会试图去改造你。因为我有任何缺点,同样不会为了你而改变。”

    霍决薄唇紧抿,俯首帖耳似的听。

    像一头被主人顺毛安抚的狼狗,为了此刻温柔持续,而勉强压抑住身上蠢蠢欲动的暴戾。

    “但也正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我不会仅仅以普通的标准要求你。我需要你彻彻底底的坦诚,没有任何隐瞒,没有任何秘密。我需要你有约束感,明确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

    似奖励,又似训诫,时闻摸了摸他微微发红的眼睛,声音骤然清冷些许。

    “不要再将你以前那些手段用在我身上,也不要再试图将你锁在地下室的欲望付诸实践,除非你觉得可以做到永远不被我发现。否则,在我发现的那一刻,我们就彻底玩完。你知道我不轻易给自己第二次犯错的机会。上一次是五年,下一次,你猜会是多久。”

    意识到这是一个转圜的信号。

    霍决倏尔向她投去期冀的一眼,胸膛剧烈起伏,急切地想更加贴近她的温度,剖开心扉向她证明,“我不会——”

    “但是一码归一码。”时闻轻巧偏头避开,淡淡打断道,“过去是过去,以后是以后。要将这个问题揭过去,你得先为发生过的事情买单。”

    霍决愣了愣,眼中短暂燃烧的神采迅速熄灭,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亦即,无论他再怎么虚张声势地威胁、恐吓、冷嘲热讽,抑或死皮赖脸地恳请、乞求、俯首称臣,“——你还是要走。”

    时闻手臂亲密地绕过他腰腹,像一个拥抱,然而只是从他裤袋抽走了自己的护照和身份证。

    “票都出了。”她扬了扬证件,很快从情绪的泥沼中抽身,“退改麻烦,没必须临时更改行程。”

    她就这么一副无关痛痒的态度。

    霍决面沉如水,感到一种被翻来覆去戏耍的怒意。他紧紧攥住她手腕,借助体格优势,不由分说将她困进墙角,声音隐隐透出结冰的冷。

    “这次又打算走多久?一个礼拜,一个月,还是……一年?”

    时闻丝毫不惧,双手顺势环住他脖子,不紧不慢道,“这首先取决于你的选择。”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的选择!”霍决几乎咬牙切齿,“你不想见到的事,每一件都不会发生。你要我做任何形式的保证,任何程度的补偿,我通通都可以照办。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究竟要怎么样,你才愿意相信。”

    像只被驱逐出领地的狮子。

    时闻欣赏着他的气急败坏,莫名生出一种俏皮又古怪的爱意,感觉心底那股酸涩瞬间减轻了许多。

    “我很想相信。”她敷衍地捏了捏他耳骨,“但我不是小孩子了,Lawrence,你不能强求一个惯性食言的人有多么信任口头上的承诺。”

    顿了顿,又抢在对方辩驳之前,转而说,“况且我也需要一点时间,好好考虑接下来的事。在你身边,我总是心软,很难做决定。”

    “借口。”霍决冷冷嗤笑,“你什么时候对我心软过?我一分一秒都不想和你分开,你却次次都说走就走。”

    使人屈服的力量分为很多种,时闻掌握了最为脆弱而有效的一种。

    霍决的情绪被她任意拿捏,随她几句话起起落落,冲上云端又坠入谷底。他甚至因为她还愿意回抱自己,而不敢表露更多愤怒。

    “见好就收。”时闻好声好气劝,“我不觉得继续讨论下去,能得出令你更满意的结果。”

    霍决神色晦暗,唇线抿得很平,似是做出了一次深思熟虑的退让,“……我最多只能忍受你离开一个礼拜。”

    “别讨价还价。”时闻挑眉,警告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这个由我说了算。”

    霍决彻底不说话了。

    只默默收拢双臂,蹭着她脸颊,将她抱得更紧。

    时闻有一下没一下地数他脊骨,“你是什么患有分离焦虑症的小狗吗,必须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

    霍决冷酷指控,“多得有你这种一次又一次丢掉狗的主人。”

    他眼中情绪毫不掩饰。深不见底的雾黑,既有勉强压抑的狠戾,又夹杂隐隐约约的沮丧和委屈。

    时闻轻叹口气,有些无奈地凝睇一眼,踮起脚,主动吻了吻他冷硬的嘴唇。

    “因为你总是不听话,Larry。”

    霍决低垂着眼,听见她用这世上最令人魂牵梦萦的声音,温柔而严厉地告诫自己。

    “不听话的小狗,需要吃一点教训。”

    时间还早。

    走出别墅时,天边一朵软绵绵的云飘过去,露出不被遮挡的高温日光。

    这代表云城的夏日仍然新鲜滚烫,直至最后一场台风过境之前,谈论冬天仍为时尚早。

    然而人好像总是会反季节地眷恋些什么东西,时闻想。

    譬如她现在就很想念一场落在罗弗敦群岛的、薄荷味的雪。

    那年冬天好冷,他们与世隔绝地靠在一起,打开窗,仰头就能望见壮丽而璀璨的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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