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平: 11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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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那对刻薄的唇瓣颤动着,目光在两个女儿之间来回逡巡,不断变换着疼惜和憎恨。

    “她是你妹!”

    罗秋月的声音像是由两片生了锈的铁皮相互摩擦发出的,干燥的嘶吼落进罗倍兰的耳孔,扎得她生疼。

    她满脸是泪,泪痕的水光在她交错的皱痕上蜿蜒。

    罗倍兰应该很恨她的,很恨很恨的,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可是她被母亲这样的忽视、遗忘、抛弃、利用,又眼睁睁看着她千辛万苦地疼惜另一个无论是从性别还是基因都和自己一般无二的人,这样的情感和伤害又怎么可能被简单的一个“恨”字就囊括。

    她不甘,她好奇,她甚至先入为主地拿着唯一那么一点点的好处想给罗秋月做辩解。

    你为什么就是不爱我?

    你凭什么拿我对你的爱伤害我?

    你知道我到底有多想爱你吗?

    “你也是我妈妈啊!”

    罗倍兰看着罗秋月,目眦欲裂。

    这句话落下,郑宁宁依旧躲在母亲的怀里轻声呜咽,罗倍兰却在罗秋月溢满泪光的眼里看到了疑惑。

    先是疑惑,然后她好像终于被提醒起来什么似的,木木的。

    罗秋月的手还搂着郑宁宁的脖子,手心紧贴的皮肤发烫,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她也终于想起来,她从来没这么维护,没这么怜惜过罗倍兰。

    最后,罗倍兰又看见罗秋月仿佛被烫到一样猛的缩回的眼。

    罗倍兰的泪流了满脸。

    她的脸有些疼了,眼睑下的位置被盐水冲刷过太多片,皮肤终于给她发去了刺痛的信号。

    林瑜最先反应过来,她拉开了钢板的防盗门,半推着罗倍兰走了出去。

    郑文隆坐着的位置完完整整地将盘旋在罗秋月和郑宁宁之间的闹剧受进眼里,只是他一直坐着,只坐着,直到听见交杂的、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才意识到什么。

    他刚站起,却被罗湖生死死扣住了手。

    郑宁宁还在抽泣,罗秋月还发着愣,郑文隆挣了一下,没拧开罗湖生的手,他又挣了一下,罗湖生终于松了手。

    “老罗!”

    刘淑华惊慌失措的声音一下子吸引了三个人的目光,罗湖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一半的身子倒在沙发上,另外半边则摔进了刘淑华的怀里。

    他们不知道罗湖生有尿毒症,郑文隆最先慌了神,急急慌慌地跑了出去。

    罗秋月迟疑着,还是松开了郑宁宁拉着她想跑的手。

    家里一下子又只剩下三个人。

    “他怎么了?灯,灯呢?”

    罗秋月急着去查看罗湖生的状态,发现什么都看不见又要去开灯,她踱着步子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终于找到了老旧且松动的开关。

    刘淑华明显更有经验,她的两条手臂穿过罗湖生的腋下,指挥罗秋月抱住他的腿,两个人一起把罗湖生抬回了床上。

    直到这时候,罗秋月才惊觉,记忆里那个动辄能扛一百二十斤健步如飞的哥哥,已经清瘦得有些可怕了。

    他的两条腿抱在怀里,干枯得仿佛是一具纸糊的空心壳。

    罗秋月被刘淑华挤到一边,尴尬无措地看着刘淑华为罗湖生脱下了鞋子,又盖上了被子。

    她连忙抽空,抬起手,在手背上擦去了脸上交错纵横的泪痕。

    床上的男人被放得平稳,他的胸膛上下地剧烈起伏,阴冷的空气在他有限的鼻腔间急促地交换,刘淑华挪了挪他的下颌,分开他的嘴,又垫高了他的脑袋,希望这样做能让他的呼吸畅快些。

    “嫂子……我哥,这是怎么了?”

    罗秋月是在北方长大的,但现在开口,已经变成和郑文隆一样的口音了。

    “肾衰,尿毒症。你别这么叫我,你哥也不想认你。”

    刘淑华说,加重了“也”这个字音。

    两个女人都没再说话,刘淑华去倒了小半杯开水在一边晾着,等到开水不冒热气的时候,罗湖生的呼吸也慢慢平稳了。

    “呃!”

    罗湖生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艰难的倒吸气声音,他睁开眼,看见了坐在床头的刘淑华的半张脸,还有罗秋月。

    “你……”

    他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指向罗秋月的方向,后者赶紧向前挪了挪身子,屏着息,一眨不眨地盯着罗湖生张合的嘴唇。

    “你要是有良心,还要脸,你就滚,”罗湖生不顾罗秋月刚显出几分血色又迅速白下去的脸,继续说,“你对不起罗倍兰,别再回来找她。”

    “我们就当你死了……”

    说完,罗湖生把头撇开,朝向墙壁的方向。

    余光瞥见罗秋月还没走,他干脆又合上了眼。

    良久,他听见刘淑华说:“她走了。”

    罗湖生疲惫地点点头。

    肾衰晚期导致的高血压让他必须每天不落地吃降压药,因为提心吊胆提防着罗秋月到来,他也有五天没去做肾透析了。

    这样的身体情况,他不应该情绪激动的。

    “淑华,我想喝水。”

    一只温热的杯子递进罗湖生的手心。

    他两大口就把杯底喝空了。

    “我还是口渴。”

    “……你不能多喝。”

    闻言,罗湖生苦笑,他点点头,不再做要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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