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之往: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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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的孟昇含混不清,吞吞吐吐的声音:“师父……”

    骆子儒没吱声,记得后来孟昇又说:“师父,我刚刚不放心,又回了趟公司,我看到………”

    雨声将孟昇的声音浇得更散,更含混,中间被隐去几句,又在后面变得清晰:“您俩和好吧,师父,我马上过去接您,我觉得我们得立刻去看看我大师父。”

    当时怎么应的来着?

    骆子儒的手碰到未凉的烟灰,从手部神经末端传来的轻微灼痛让他更为清醒。

    他回的是:“不去。省口唾沫,少废话,闭上嘴歇你的。”而后便不通人情地挂断了电话。

    孟昇还想说什么,骆子儒不清楚,他也永远没再有听到的机会。

    他说闭嘴,那崽子竟然那么听话,在那个雨打窗棱的夜里,匆促驾车,撞上了冰冷坚硬的封路公告牌,此后再也不能跟任何人言语半句。

    孟昇车祸事发的那个路段,距离他家不过一公里远,所有人都觉得孟昇是在前往他家的路上出事,骆子儒自己亦这么认为。

    他拒绝了孟昇一同拜会辛未明的提议,但孟昇也许还是想试上一试,前去找他。

    车祸后,孟昇在医院里静躺,陷入意识的深渊中人事不知,前后经历无数回抢救,仍不过是活死人一个。

    把年过半百的孟父孟母的心脏削成了不堪风吹的薄纸片,把所有人一开始抱持的乐观期望躺得七零八碎,随着一次次日升月沉,终是熬成了深潭死水般的绝望。

    ……

    此前同步蘅分享过去,骆子儒只提了转行前的旧事,没撕开这道避了多年的血痂。

    没说孟昇出事的那个半夜,辛未明几乎将他的电话打爆。

    生龃龉多日,他起初耳闻来电,漠然不予应答,察觉事态不对后接起电话时,电话里传来的是辛未明一反常态粗嘎喑哑的嗓音:“孟昇出车祸,在301。你只要还能喘气儿,不想留遗憾,就马上过来。”

    那会儿的辛未明已经过了最初的急痛攻心,没有诘问,不曾爆粗痛骂,但这稀松平常的陈述语调却像淬了毒,让骆子儒半身全麻,近乎握不住掌心的听筒。

    再后来……

    没能如孟昇的意,他和辛未明仍是渐行渐远,直至陌路。

    更后来,是无数次孟昇家人的闭门谢客。

    他连坐在病床边儿,同孟昇说句话,都成了奢念。

    更后来,他命里有了除孟昇之外的很多个徒弟。

    他曾经试图柔软亲和地对待他们,却怕折了他们未来单飞的能力,仍难免严苛以对;又或许是他本性难改,脾性糟糕,不带刺儿便不能过活。

    活成无伴无后的孤家寡人,用自个儿老爷子的话说——活该!

    *

    风从身后撑开的窗灌进来,吹得骆子儒颈后一凉,掌心的手机同时震了下,将他从回忆里霎时一把拖拽了出来。

    是则短讯,来自辛未明:“我会再打。”

    让人猜不出语气的一句话,淡的像静置了半日的凉白开。

    从彻底断连到藕断丝连,又好几年过去,如今的骆子儒想不透辛未明意欲何为,针扎般的头疼仍有余威,琢磨间,他侧脸寸寸苍白下去,攥了手机半饷,终是将全盘注意力收回,锁死在他审校修撰了半个晚上,即将推送出去的那篇文章页面上。

    **

    三十分钟后,老字号四方斋的外卖送达α租用的办公楼层。

    步蘅将代邢行行校对完的提纲用夹子分类别好,这才将四方斋送过来的黑底拓了烫金字的方形纸盒拆开。

    护城河边儿的这家著名素食餐馆,连简易食盒外装用的一纸一字都透着讲究,瘦金体写就的“四方斋”三个字儿透着与世无争的文气,捆扎食盒的丝带还印有浅浅一列夔龙纹。

    步蘅对这店颇为熟悉,不止骆子儒,步自检也好这口。

    菜色虽素,但味儿不寡。

    但她还没来得及把粥给骆子儒送进去,熄灭了许久的手机屏幕骤然被一条推送点亮。

    步蘅看过去,发现是骆子儒把那篇挥鞭指向永明生物制药和其背后的雷格集团的文章——“三问有毒气体致盲事件”赶在深夜前透过α的公众平台发了出来。

    这比计划中报道面世的时间有所提前。

    5001案是恶性公共事件,这篇报道面世后,事件时隔三年重回公众视野,进一步发酵不可避免。

    社交网络如今声讯发达,未来舆论会将事件推向何方尚且不可预知。

    且这篇报道字句似刀,哪怕抽刀不见血,报道中的那些“丑角”们,瞥见刀光惊掠一定不会无动于衷。

    步蘅点开推送页面,这篇骆子儒亲自编辑的推送中,骆子儒标有“文|骆子儒黑索雷特编辑|骆子儒”等字样儿。

    骆子儒尊重每一个人的署名权,哪怕对方未曾参与写作,仅给予他灵感,在文章发布页面他也会附言鸣谢。

    步蘅还没放下手机,又看见正在学校宿舍刷题的刑行行第一时间将文章链接转进了α的全员工作群里,从刑行行开始,一众同仁队列齐整,发了一长串标注“辛苦了”“拍手”字样的表情包。

    步蘅仍旧有她的担心,但已没早前那么忐忑。

    未来纵使山呼海啸,她和骆子儒,α里的一众同仁和骆子儒既是师徒,也是战友,总归不是孤军奋战,不会任人宰割。

    **

    骆子儒办公室的百叶帘隔断了步蘅视线,但步蘅知晓骆子儒的行事作风,稿子面世了,这会儿他多半在抓紧空当,闭目养神,休憩放空。

    曾经她走得晚,程淮山不在的时候,骆子儒还会跟出来,坚持要送她回去,被她生硬地推了几次,看在她人高马大的份儿上,他才不再提。

    步蘅撕了张便签粘在骆子儒办公室黄铜色的门把手上,提醒他喝粥。

    而后将粥盒放进茶水间的保温箱,给骆子儒微信又敲了句留言,才着手走人。

    指针已经滑向夜里十点半钟,她在楼底遭逢骆子儒之后,便没再给封疆传消息,封疆也未再吱声。

    倒是池张在五分钟前,扔了句缺少上下文的话过来:“最近日子难过,封儿劳心劳力的,你懂点事儿,平时多跟人说点儿好听的。”

    仍是他那一贯的懒洋洋的调子,认真的话得裹上层“随口一提”的姿态才肯脱口。

    池张既有意关心旁人,步蘅自是乐意同他恢复友好邦交,回:“成”。

    这样不咸不淡的一个字儿,池张觉得敷衍:“多敲几个字儿敢情能累着您?”

    池张话向来多,情绪也不藏,步蘅正下楼,不便和他持续过招。

    但脑补完池张说这话时尾音挑高欠嗖嗖的语气以及他微眯眼睥睨人的表情后,倒是临时生了逗他的心。

    步蘅敲了句:“我不想误会,但你好像对我意见很大?”

    池张回了个“。”过来。

    够言简意赅,是承认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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