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她三嫁了: 8、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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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院死寂,唯闻镇抚使自抽耳光的噼啪声。

    裴执雪带来的玄甲卫都屏息垂目,仿若泥塑。

    贾锦照终究没敢碰那只递来的手。

    她以额触地三叩以示感激,寒意却早已浸.透骨髓。

    她第一次直观感受到自己一直期待拥有的权利多有力量。

    所有人的生死对错,都在裴执雪一念之间。

    现下他护着她,若她做错了呢?

    他的心思就像倾身去探一口冷嗖嗖,黑漆漆,深不见底的井。

    其中或许有解渴救命、凉丝丝的甘泉;

    又可能盘踞着一条毒蛇,只待人探身的刹那就将人绞着坠落井底。

    裴执雪风一样来,又风一样去,顺道卷走满院恶犬。

    留贾府众人面面相觑。

    贾锦照视线掠过父兄瑟缩的身影,瞧见他们胯.下那一团洇湿痕迹,十数年的执念“啪”地碎裂——

    何必执着所谓骨肉亲缘?

    她不需要他们认同。

    贾锦照挽袖,将手臂浸入檐下水缸,胎记在揉搓间化入清波。

    她的小臂破水而出,缓缓抬起。

    水珠顺着凝脂般的肌肤滴落,在日光里碎成点点璀璨。

    少女缓缓转动她的小臂,望向贾宁乡的眸中蕴着解脱和嘲弄。

    动作如一记无声耳光,在众目睽睽之下扇向他。

    “果真是个野种!!”

    贾宁乡眼底凶光暴涨。

    万幸方才未替她遮掩,竟使计骗他!

    贾有德的死也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不然为何他没有在贱种屋里,反横死在竹林另一边?而贾锦照却恰巧捡只猫回来?

    更可恨的是——他钻营半生,才是个从八品小吏,她却借着只猫,攀上首辅家的高枝!

    他们迟早查出那猫的伤与贾有德的死有关联,这小杂种定会连累贾家!

    思及此,贾宁乡喉头腥甜翻涌,五脏六腑都被泼了滚油般让他生不如死。

    -

    贾锦照轻快合拢身后的屋门。

    却听门外贾宁乡丧失神智的咆哮:“五姑娘癔症了!封死门窗!!”

    铁锤砸钉的闷响震得梁柱簌簌发颤,陈年积灰如阴云抖落的雪,覆上被钉死的窗棂。

    捶打声渐歇,云儿掸着落灰,压低嗓音急道:

    “姑娘快瞧瞧帖子!若快到宴期,或能借裴府脱困。老爷当真疯魔了,竟放着大好机会不要,冒着风险关您在这。”

    贾锦照笑笑:“娘亲手札早写明他豺狼心性,不过是我自欺欺人,总盼着畜牲能化人,枉费娘亲的苦心。”

    语毕,她试探地唤了两声禅婵。

    唯闻回响。

    果然,贾有德的风浪平息,裴执雪也将人撤走了。

    精致信笺展开的刹那,云儿瞥见日期,喜得几乎跳上梁:

    “是五日后!婢子这就命老爷解禁,连夜赶制衣裳!不知夫人新炸的钗环好了没……”

    贾锦照笑眼如弯月,向云儿一摊手,打断她:“可我们不识字的呀。为何催?”

    云儿一噎,讪讪道:“是婢子疏忽。以后婢子保证不泄露半句……要不,想法子逼他们自己看?”

    贾锦照支颐望向窗外,阳光只能勉力穿过缝隙投下几缕光影。

    眼前又恍惚浮现潭边梨树下,温润郎君殷殷叮嘱的模样。

    她粉面含笑:“不必,裴府会注意到的。”

    拖得久些,越惨对她更有利。

    她指尖虚虚数过禅婵留下的精致糕点:“且看中午他们是否送饭食来,若不然,我们便只能靠这些撑过这几日。”

    云儿点头附和:“幸好禅婵见奴婢力弱,好心帮我们在侧间备好了两桶清水。”

    直至入夜,也无人送来哪怕一碗清粥。

    -

    子时将近,夜风骤起。

    芭蕉竹枝梨花交响,廊庑里纱帘轻飘,月盘的照影在帘上凝一层薄霜。

    捶锤坐在半敞式的书房的宽阶前,支着下巴往里瞧。

    一片片素纱遮帘如流动的雾霭雾,错落掩映着从檐顶垂直流落至地,将书房笼得迷宫一般。

    书房中.央只疏疏点着几盏琉璃灯,无论他如何凝神细看,帘幕深处也只是一片朦胧虚影。

    唯有穿堂风搅动那些迷乱的“流雾”时,他才能偶然瞥见桌案前那道清隽如鹤的身影。

    一豆灯火摇曳,裴执雪的眉骨与鼻梁被暖光照亮,投下的阴影却将温润的眼与微抿的薄唇笼入墨色,光影明灭交叠,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正逐渐糅合为一。

    一个念头倏忽闪过,青年执笔的手猛然顿在半空。

    他将朱笔搭回架上,合上折子,从身后书架抽出一本古籍,又将古籍小心翻开,将一张拼凑起来的信平放于桌面上。

    寥寥百字,他却蹙眉看了一盏茶,不知香炉中香已烧尽。

    信中内容不出他所料,皆是托付贾锦照的去向。

    而他费时沉思的是,他若取代寻二能换来什么。

    依这几日所见,没人护着,凭小锦照的便宜爹,定会再把她推进火坑。

    “小锦照”?

    裴执雪心念微动。

    他素来与人疏离,这个亲昵的称呼竟会如此自然地凭空从思绪中浮现。

    复又转念,自己终究长她六岁,怕是下意识以长辈自居了。

    裴执雪面无表情地阖上双眼眼,挥去那双藏了千情万绪的灵动双眸与匿于锁骨下的半朵海棠。

    收起信,他唤来捶锤:“让王管事往院里添棵壮年的垂丝海棠。要花色艳的。”

    捶锤诧异。

    他还不到能查探人心的年纪,只懵懂觉得自家大人向来清冷自持,似乎与“热闹”二字无缘。

    而那海棠,一旦盛放便繁花累累压弯枝头,是顶喧闹的花儿。

    裴执雪隐隐觉得心不由己,失控的感觉让他陌生。

    他从未留意过海棠,也极少受人影响,今日却……

    不过既已吩咐,也就不必收回,权当亮亮眼。

    眼前又浮现那弱柳扶风的身影。

    样样都好,只是衣着差些,去参加贵女雅集,明里暗里定会受排揎。

    裴执雪漫不经心地补充:“让裴三屋里的妈妈挑几件好看的新衣送来,还有首饰鞋子一系列。”

    横竖决心照拂,周全些也无妨。

    捶锤得了令,撒丫子往府里唯一一位小姐,裴择桐的院里跑。

    他算得明白,海棠随便种,衣裳可没那么多富余的。他家小姐一日里有时换四五身衣裳呢,且很少重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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