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宦: 4、纵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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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杯光映残夜,声色动鸣蛐。

    偌大的宫苑院落中央筑起了一座玉砌高台,高台之上,红木圆桌摆满了珐琅彩锦的杯碗。

    “来来来,继续给朕倒酒!”元璟帝懒懒窝在一张贵妃椅上,舒服得微眯眼睛。

    侍奉御侧的宫女太监目不斜视。数名朝臣伴于其侧,皆着常服,按着官位高低依次于桌案落座。

    仅次于元璟帝龙座之下的官员缓缓站起,端起酒盏上前。

    “陛下,这锦江春喝得可称心意?”礼部尚书温如海笑呵呵地给李延瞻敬酒。

    “佳味难得,爱卿与朕畅饮更是乐哉。”李延瞻满面红光,拥温香软玉在怀已是微醺。

    旧有天衝帝携群臣微服私巡,今有元璟帝邀左右重官西苑同乐。

    西苑之所以常得圣临,其因在于豹房。

    所谓豹房,即是帝王养猛兽之所,建造花销巨大,奇珍异宝被搜罗其中不计其数。明为居住和处理朝政之地,实为荒淫宴乐之密室。

    元璟帝尤好欣赏美姬与野兽共戏,流连忘返,长留此处。百官对此皆是见怪不怪。

    “此酒流传久远,产自蜀路一带。”温如海轻捋着髭须,似是不经意地提及,“说来还恰好是颜阁老家乡所在。”

    李延瞻冷哼一声,带着薄怒道:“休要提他!成天用一副古板冷脸对着朕,真当朕堂堂九五至尊乐意受他训不成?”

    “臣失言,陛下恕罪。”温如海忙欠身告罪,眼中却是闪过一道精光。

    朝中无人不知,堂堂辅朝元老内阁首辅颜道为,一介忠耿老臣,曾深得先皇器重。

    他今年岁已高仍为国事鞠躬尽瘁,不惜犯颜直谏,指出沉迷享乐之弊,对豹房一事更是唾弃。

    美姬盈盈媚笑着给李延瞻捶背捏肩,娇嗔时吐气如兰。

    “罢了罢了,与你无关。”

    李延瞻愠怒的神色这才缓和,随意摆摆手让温如海坐下,身体微微往前倾,期待地望着高台下方,说:“朕新得一豹,温爱卿你来看看,比之先前几只如何?来人,给朕带上来。”

    李延瞻话音一落,身边的豹房护卫迅速领命退下。

    温如海顺应圣意,泰然自若地就切换上了一副拭目以待的神情。

    众官却是面色各异,先前元璟帝命宫女与老虎共困一笼,最终使人被活活咬死的荒唐场面还历历在目,不知这次又有何新花样。

    不多时,远远传来如同锯木头一般粗哑的嘶吼声,在场之人皆是端正了神色。

    豹鸣越来越近,直震得杯盏碰撞,所有人无不是屏息凝神,目光越过高台围栏落向不远处。

    忽听有女子尖叫声响起,“皇上,救命啊!救救臣妾!”

    只见一散发女子凄声叫喊着,从绿林环绕的假山后跌撞冲出。

    她的腰身被环系着条细线,牵出只风筝低低地飞在后方,拖着长长的尾穗子。

    而一头体型巨大的金线豹摇摇摆摆地踩着尾穂而出,皮毛上布满了细密的斑点,它仰头不时发出兴奋的吼叫。

    “哈哈哈,好!”李延瞻拊掌大笑,引得他怀中的莺莺燕燕也跟着花枝乱颤。

    “那位可是,苓……苓贵人?”

    陪同观赏的官员们却是脸色大变,连一向镇定自若的温如海此刻也是神色晦暗。

    先前被逼与兽共戏的只是些宫女,她们在这些达官显贵的眼中不值一提,死一百个也引不来什么风浪。

    可偏偏此次被推入险境的,乃是朝中勋贵重臣陆良御的爱女,被册封为贵人的陆苓雪。

    “不要,不要过来,求求皇上饶了臣妾……”陆苓雪艰难地想要往高台冲去。

    “爱妃别怕,跑,跑起来!”李延瞻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畅快笑道,“把风筝带飞起来给朕看看。”

    风筝制造很是华丽,绢帛材料之上雕龙画凤,却怎么也飞不高。

    金线豹双目放光地盯着大风筝,追逐着跃起,咬下一大片尾穗然后又不满地吐出来,伸出长长的粉舌舔舔爪牙,又锲而不舍继续朝风筝扑去。

    那风筝翅膀处的两根横竹条上,赫然绑着血淋淋的半只生鸡。

    “诸位爱卿,你们觉着这美人纸鸢戏豹图如何?”酒过三巡,李延瞻慢吞吞直起身子,打了个酒嗝说道。

    “这……”

    众人哑然,皆是目光躲闪地看向温如海,等着他先开口,毕竟谁也不想说出不该说的话得罪陆家,更不愿惹元璟帝不快。

    陆良御好歹是有头有脸的重臣,若是得知自家女儿受这委屈,定然与元璟帝离心。

    皇帝这是大发酒疯,彻底昏了头。

    温如海心底咒骂,表面却是淡定含糊道:“猛禽深林傲,贵人雅阁娇。回陛下,臣以为甚佳。”

    禽是好禽,美人是难得的美人,可若是眼前这般却未必就是相得益彰。

    李延瞻不疑有他,赞许地看了温如海一眼,醉眼朦胧兴趣正酣。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似钢针刮过耳膜。

    金线豹略俯下身把爪往地上一按,借着反冲力纵身跃起,整只风筝就被它粗暴地按在地上,那半只生鸡竟是直接从风筝处被扑飞出去,如同索命般砸到陆苓雪的身上。

    金线豹因扑空而发出怨吼,四肢将地上风筝抓成碎片,目光牢牢盯着不远处被吓得瘫倒的人,露出嗜血的贪婪。

    “不!畜牲走开别过来,来人救救我……”陆苓雪哭得凄惨,拼命想要后退却都无用。

    周遭尽是畅快叫好声,以及旁人投来的各种目光,或同情或嘲笑。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将近半人高的畜牲步步紧逼,犬齿锋利,瞳孔在夜中发出磷光。

    在那一刻,她甚至能闻到豹口间腐肉的恶臭,似有来自地狱的刺痛笼罩了她,是即将死于非命。

    陆苓雪绝望地停止了喊叫,闭眼时有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

    周遭沉下来,可预料中的痛楚却迟迟没有来临。

    忽而只觉一阵疾风刮过,模糊间,她眼前似有滚滚黄沙弥漫,却有钢锋生生撕碎这片暗幕。

    急掠近前的来者动作迅疾,如电光闪过。

    紧接着,众人便见金线豹如炮弹般俯扑过去的身体被重重掀翻在地,砸出沉闷的巨响,它不甘地怒声嘶吼着,接连翻滚好几圈。

    “混账玩意!什么人胆敢来扫朕的兴,你们干什么吃的?”

    李延瞻破口大骂,醉醺醺地站起身,丝毫不顾天子威仪地揪着护卫统领的前襟质问。

    “属下失职,皇上恕罪!”

    护卫统领双膝跪地,额头已霎时间冒出了涔涔冷汗,他着实是有苦说不出,云厂督要带人进来他哪敢去拦。

    李延瞻被气得吐息急促,一身浓烈的酒气伴着凶戾之色,天子之怒逼得众人都如坐针毡。

    元璟帝向来暴虐成性,冷血不仁,在酒醉之下更是愈发毫无理智可言,不管是谁在此刻触了霉头都是场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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