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宦: 7、遍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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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忠将,战无不胜。他亦是良臣,却战而败逃。

    “何故这般大惊小怪?”李延瞻不满地皱着眉头,摇摇晃晃地挪了挪身子,“有什么是……是朕做不得的,当朕的龙椅是摆设不成!还是说,有人胆敢不把朕放在眼里?”

    四周静得落针可闻,开口的老臣一时竟也不知该做何表情,更是不敢再出声。

    这一个说不好反倒是火上浇油,平白恶化了朔北和澧都的关系。

    云卿安眸光流转间将一切收入眼底,纤手搓着袍袖,连带着白玉般的指间都染上了层红。

    锦江春当真是难得的烈酒。

    这会子酒劲还没过是吧,那就由他来勉为其难地兜头浇一盆冷水,来给这位皇帝陛下醒醒酒。

    “朔北司马氏,承袭爵位的长宁侯爷,前征虏大将军司马霆独子,陛下可是想起来了?”

    声音飘响在李延瞻耳畔。

    云卿安噙着冷笑,眉目却愈发的温和。他抱薪救火,望其和风燃起了烟,熏得李延瞻恍恍惚惚。

    李延瞻在听到司马霆这个名字时,竟是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帝王的威严在陈年旧事的突袭下溃不成军。

    彼时的他还不是皇上,只是在先皇眼皮子底下当着个窝囊废王爷。

    朔北司马霆,天衝帝的左膀右臂,多年过去余威仍在。

    动乱乍起时,那位身如磐石的中年将领,手持深黑色蛟身纹路枪,以雷霆之势把敌将如破麻袋般挑下马,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胆战心惊的李延瞻救下。

    可李延瞻分明记得,那人看他的眼神,着实不像是在看一个王爷!

    “王爷无事还是莫出京都的好,外边不太平。”他道。

    李延瞻唯唯诺诺应是,私底下却狠狠对着那道背影啐了口唾沫,觉得司马霆这绝对就是在嘲讽他无用添乱。

    酒意顿时散了大半,思绪渐渐回笼。

    李延瞻艰难地从司马霆留下的余威中挣脱出来,不知不觉间背后已渗出了一层冷汗,他清醒了些许,却仍怨气难平。

    今日司马厝胆敢当着他的面亲手射杀金线豹,就是没把他放在眼里,当真与其父亲如出一辙的令人生厌。

    可明明他才是君。

    李延瞻思索一阵,方沉吟着折中道:“先给朕起来。”

    “末将不敢,但请责罚。”司马厝未动分毫。

    如同死灰。

    却偏偏有股恼人风阴魂不散,非要将这土灰搅得不得安生。

    “侯爷又何必如此,陛下自会赏罚分明。”云卿安弯眸浅笑,不痛不痒道,“侯爷千里迢迢而来,何不先落座?当回灯重开宴,把酒诉衷情,君臣共乐才是。”

    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他边说着边踏过那方污秽地,还不惜纡尊降贵地上前俯身,伸手过去要搀扶起司马厝。

    “再者,此番若是传出了什么风言风语,给人落下了苛待将臣的话头,倒平白显得陛下不仁厚了。”云卿安一针见血道。

    这既是对在场之人的警告,亦是对元璟帝不轻不重的提醒。

    偏偏坏人是他,当好人的也是他,现下只三言两语就想将此事揭过,虚伪至极。

    司马厝冷笑,低着头时又恰好能看到朝他走来的那双黑色鎏金边尖头皂靴。

    他恨透了这双靴子,更恨透了这个人。

    当那双不带有一丝温度的手落在他身上时,他抬头狠戾瞪着那人,同样不带一丝温度地咬牙挤出一个字。

    “滚。”

    流动的风都滞了半瞬。

    “倒也是,咱家考虑欠周了。”云卿安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自如地收回了手,恭谦道,“咱家这等宦奴的手不干不净,唯恐污了侯爷。”

    “云督休要胡说!”

    李延瞻不乐意了,愤懑道,“云督是在朕跟前伺候的。怎么,朕受得的你司马厝受不得,莫非你比朕还尊贵不成?”

    “末将并无此意。”司马厝死死盯着眼前垂下的一小截龙袍,双目刺刺的钝痛。

    李延瞻冷哼一声,干脆就随他跪着。

    “无妨。今日天色已晚,侯爷风尘仆仆想必也累了,当早些回去休息才是,功过还且容后再议,陛下.体恤定是不会多做怪罪。”

    云卿安的目光在司马厝的右后肩伤处停顿了几秒,脸色稍变。

    伤成这样还一声不吭,强撑着拉开玄铁重弓,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皮糙肉厚。

    真够能忍的。

    “听见没有,还不给朕退下!”李延瞻饮酒作乐的兴致荡然无存,烦倦得像是在赶走一只扰人的苍蝇,“这酒不喝了,散席,扶朕下去。”

    宫人应声上前侍奉,搀着元璟帝缓缓起身,有的留下来窸窸窣窣地收拾残局。

    众官员朝司马厝落下意味不明的眼神,或叹或惜,亦纷纷准备离开。

    恐怕只云督能为他说上几句话,不然,唉……他也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陛下还请留步!司马有事启奏。”

    司马厝却再也顾不得其他,陡然直起上半身,双膝朝着元璟帝的方向寸寸挪动,对扎入的碎碴浑然不觉。

    从他身上淌下的血流在酒痕上增色,却涂抹不尽这醉生梦死。

    不识时务也好,不知好歹也罢。

    朔边遥远,战令早些下达就多一分胜算,事关重大,断耽误不得。

    “恳请陛下传令朔边乘胜追击,此刻开战,收复陇溉平原指日可待。”司马厝重重磕头,“仅此请求,万望陛下成全。末将甘为所犯之过承担数倍罪责!”

    这位昔日在战场上狂傲到不可一世的将军,却在此刻跪入尘泥。

    将在外,可捱沙场饮冰,甘凭马革裹尸,昔君令有所不受,今他愿一力担之,只求守得民安足矣。

    云卿安闻言,回头凝望着他,喉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是个倔的,还是个傻的。

    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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