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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怀表文学www.laohuaibiao.com提供的《谪宦》 70-80(第18/18页)
出了些许楝树汁液般苦涩的味道,所看只有司马厝的背,可似乎仅有用尽了拙劣的方式才能换来他在自己的视线里多停留片刻。
长长的败草没至小腿,独独的一棵树,远近再无作伴,在月野边不动声色的静止间却带了远古寂寞的韵律。
“不能碰的别碰,谁劝你都一样,不说冷言冷语回绝好歹也能借故推托,犯不着死撑,从来都没有人值得你这样。”司马厝松开了手,说。
赵建章早十年就藏好的烈酒,能把喝不惯的人都轻而易举地就呛出满面的眼泪来,云卿安不该沾的。
身边人没有答话。
“若不好拒,你告诉我……”司马厝忽然就意识到这般说得有点重,便立刻改口,他下一瞬回过脸时,却清晰地听到了云卿安压抑的微喘声,闻到了除酒香之外的淡淡的草药气息。
云卿安缓缓地在树干底坐下,眉间微蹙,他用手在额侧按了按,恍恍惚惚地抬眼笑着说:“司马,你来看看我,这里……这里难受。”
是讨好的,依赖。
“若是难,自然就有得受,容易了,你却也不愿。”司马厝就着这个角度俯视了云卿安一阵,终还是低下身来轻柔地拿开他的手,为他一下一下地在其上按揉着,说,“好好歇一晚上,会没事的。我方才说的话,都听进去了?”
云卿安还是没有应声,只是靠近,似是想要靠上他的肩头。
很远很远处,只有蒙蒙的淡烟和沉浮不定的影子,淡蓝如烟的天幕很少漏下星光来。这里应是和朔原不一样,一切都是平和单纯的。不着边际的清夜,虚飘得连气力都难用,极尽了也只是去够一回相拥。
司马厝就这么看着云卿安慢慢闭上眼睛,面颊在他那呼吸间呵出的温热气息里,被越靠越近,一阵轻风吹过,将棠梨的迷乱芬芳压了下来。
似觉那泛凉的唇就在耳边。
司马厝没有躲避,起伏的心跳似乎就只有自己能够听见,却觉对方也定能够感到。
预料中的吻却没有落下,云卿安在他的肩上喃喃自语,含糊不清如在梦里,说:“正月十六,登城祈愿,我之生辰,较君年长,早经疾厄。”
“卿安……”司马厝微怔,随后低头主动地亲了亲他的前额,郑重道,“以喜乐,以永日,共迟暮,惜芳辰。”
云卿安的身体似乎很沉,他将疲软的胳膊顺势搭上了司马厝的双肩,把脸深埋,那琉璃般的凄迷目光,融进了无限深邃的夜里。
冬夜会把人冻坏的。
司马厝感觉到云卿安似乎在他怀中微微地颤抖,柔声说:“迟歇易头疼难消,我现在送你回去。背你,听话。”
云卿安先是沉默着,犹豫战兢却又抵挡不住般地抓过司马厝的手,使之探进自己的前襟中,仿佛那里是一处极为疼痛的伤口迫切地需要安抚。
引导着被之占领,会在其下泛红战栗,会在其下婉转起笙,无声的邀请,他分明更迫不及待。
司马厝这回没有全顺着他。
疏星终于是落到了宅道,半搂半抱带着人走,行至时却只见云府寂若无人,竹笼下的影子被流霜浸染。
司马厝还没有要把云卿安放开的意思,云卿安却自己先抽身离开,步履平稳不似有异,走到门前后回眸时平静道:“劳总兵一路相送,不胜荣幸。”
是使人失魂落魄的神情。
云卿安太想要得到一个确认了,好像满腔火急火燎的不安最终只能通过最直白的方法来平复,不愿被他推拒。
司马厝心下微叹,问:“可还觉得难受?里边怎么这般静,伺候你的人都……”
“都被遣了,一个不留。”云卿安闷声答,“姚氏是连夜收拾包袱走人的,就在你有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前一天。”
魏玠那边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姚定筠去留都无关紧要,这样倒能自在一些。
邀入室共度暖夜的意思,再令人清楚不过。不甘心一般的二度流连,云卿安在等着他。
司马厝显然是对云卿安现下的境况不太放心,却不经意般地避开了那近乎能够灼人的目光。
“国老触了圣怒,虽有诸多异议也不适再多进谏。总兵今遭猜疑,削权难避,偏安即可。”相对无言片刻,云卿安像是对自己毫不在意,慰他道,“时正则起,不必烦扰。”
司马厝嘴边露出一抹自嘲来,说:“我如何倒是无所谓,横竖从朔北一回来,是被怎样胡乱搁置一通也都在意料之内。让我名正言顺地卸任可以,我定将总领之权双手献上,犯不着弄这么个废物饭桶来我跟前隔应。”
京营三部为重中之重,兴火器,置军械,一桩一件都不容懈怠。而龚铭如今借得了东风提职入内,白白被这么个大便宜砸中,虽说就是一打压司马厝的工具,微不足道却也足够他扬眉吐气好一阵了。
“总兵是人心所向,不好逆行,便只能对此徐徐图之,逼你找理由以自请退。”云卿安往后退了退,直至有靠。
“也就这点能耐,应付随意。”司马厝道,“可是卿安……我最在乎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连天的雪漠遥遥如万里,跨越回首故国家乡,所感皆历历在目。
“我娘曾说,绕着澧都城河边梳洗的稚童姑娘每次都会有新的颜色,贩卖豆腐的麻婆若换了身好衣裳,便是难得的遇上了好事,耕夫收了柴,归时可得安憩,小摊小贩交着薄税,回步都是轻轻的。我从没真真正正地去看过,便也就不知真假。”
“郡主说的,都是真的。”云卿安垂目,心间微颤但仍是没有犹豫地应道。
和乐安定,朝风肃清,不可不掂量,以求心安理得,堂堂正正,很简单的一个愿望,却也是横亘当下极难以迈过的一道深坎。
“那都是在我眼前的,却一不留神,就会迈开步踏过了。戈马在侧,疾驰于我,即是常事,不容回看。”
“卿安,别让我为难。”
所能说的做的,只能尽于此,已很明确,司马厝还没有如释重负。“尽责”二字,从来都沉似千斤。缠枝折桂,窃雨行欢,不想忽醒时惊觉乱泞中,沾了绯袍和战衣。
叹息落了地,总要踩着流泻的密密银光,在渐闭的门处暂时分别。
云卿安静静地听,对之明晓。司马厝所想,即是他日后所行准则。
“若可,我也在总兵的眼前,若否,随时也可至你背后。未有相欠,不论牵连。”
“暮已深,天明见。”
司马厝望着云卿安的面容在眼前缓缓消失,他停留片刻而后转身,去行一条从未熟悉过的小巷,伴随着仅有的冽冽深风。
走百病,除病灾,守平安。需过足足十桥,桥桥相异,不可经来处。
这一路跟随所过,司马厝也都默默于心记着。剩下的,他去替云卿安走够,尽数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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