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叔父: 3、惊荔园(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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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荔园西北角专门收拾出几间屋舍给他们几位治病的大夫暂住,庾祺为尊,又是南直隶吏部的赵侍郎亲自请来的,自是有些优待,独居着一间上房。

    那上房中隔出东西两间,是李家先前的装潢,只是房中简陋,除东边碧纱橱内有一张床外,就是正屋里摆着一套案椅,余下再没别的家具。

    看样子雨还有得下,床铺自然是让给九鲤,杜仲原想在床根下打地铺,可褥垫刚铺上,庾祺就在碧纱橱下吩咐,“仲儿到西内间去睡。”

    九鲤跟着杜仲一齐钻到西屋去看,四壁空空,常没人居住,冷透了。便跨回正间撇着嘴,“这屋里一点人气也没有,您就不怕他睡病了?”

    庾祺坐在椅上斟酌药方,看也没看她,“你少替别人操心,管好你自己。”说话顿了顿,冷声道:“你今年就满十七了,还和杜仲胡闹。”

    十七岁的姑娘,该知道男女之别,在苏州乡下和杜仲闹来闹去没所谓,家人与邻舍都是看着他们闹大的。可到了这南京城,都是生人,该改一改行径。

    九鲤这时候忌讳人家说她的年纪,因为后头往往常跟着一句,“该找个好人家了。”

    她斟酌说辞,要力证自己还小,想着能拖一天算一天。嫁人她不怕,只怕离开庾家。奇怪,她与庾家本非血亲,可像有比血缘更深的牵连。

    听见杜仲在西屋呵呵笑,还跟她争强,“我身强体健,不像你!”

    九鲤回头剜他一眼,走到桌前,见庾祺还是低头写字不看她,便拿起旁边的墨石,刻意讨好地笑起来,“我给您研墨。”

    磨得急,桌子又不大稳当,一个不留神便碰歪了庾祺的字。他提着笔抬头看她,目光威严,令人发怵,“不好好在家,跑到这里来捣什么乱。”

    她有些怕他,又不尽怕,虽然他从未打过她,但她隐约记得幼时在路上,他曾丢弃过她一回,大概嫌她是个累赘。后来再没有过了,却也永远有一团阴霾悬在心里,所以怕他生气。

    可怪却怪,有时候又愿意惹他生气,喜欢听人家说:“二爷也就是拿你没办法。”

    “我在家坐不住嚜。”她搁下墨石,又剪灯花,“叔父,下晌说要找个人看着我,是不是当真的?”

    庾祺搁下笔望住她似笑非笑,“是找个人服侍你。”

    九鲤怄着气走到椅上坐下,嘟囔道:“我不要人服侍,那房子里有青婶烧饭洗衣足够了,我也不要人端茶递水。”

    乡下虽有些下人,却是因为宅子大了没办法,九鲤不是娇滴滴的小姐,身旁有个丫头也不过是玩伴。庾祺看她一会,复提起笔,“容后再议。”

    她见他态度松动,赶着甜腻腻地把茶碗捧在他面前,“叔父吃茶。”

    他的目光将要掠过她笑吟吟的脸庞,却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上头。他暗暗攒眉,想不起她是几时长到这样高的。在乡下时她是老太太带着,他三天两头往外去看诊,也不大留心她。

    好像她是一夜之间长成这么位大姑娘,杵在他眼前,从前那双懵懂惊惧的眼睛里燃起一股火苗,将他身上的半润的雨汽照得有点发热。

    他感到些不自在,漠然地朝桌上瞥一眼,“放着,我知道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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