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投个好人家: 15、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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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风尘仆仆,脸上满是疲惫。竟不知从哪找来一辆三轮车,硬生生蹬着驶进雾里。

    市场街在雾气中如梦似幻,两双眼里尽是迷茫,却像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驱赶,让他们无法等到下一个日升。

    黄灿喜心里一绷,又急又怕,猛地冲出去追:“陈先生!”

    她高声喊,可雾气吞去了她的声音,也吞去了她的方向。

    她四处找寻,也顾不上那些什么“十一点后不要在街上逗留”“不要回头”的村规。

    “陈先生——!陈太太!”

    喊声在纸屋间反弹,没人回应。

    只有那些穿梭在街上的纸人,听到她的叫喊后,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

    有人停下了剪纸的剪刀,有人停下了编花的绳,甚至还有人停下了折叠冥钱的手势。

    他们齐齐转过头来,直勾勾望向她这个“外来者”。

    黄灿喜后背一凉,想起饭桌上,村民喝醉后说漏嘴的一件事:

    “以前有吵架离家出走的娃娃,大半夜跑出去,第二天才在市场街街尾那棵树下找着。”

    “可那娃娃吓坏了,饭也不肯吃,话也不会说。”

    如果那小孩是看到眼前这景象,被吓到也是必然。

    黄灿喜脸色煞白,弯腰捡起几块石头攥在手里。

    四周越来越静。街上的纸人咧嘴笑得怪异。

    空气像凝成了实质,沉得让人透不过气。

    忽然——

    一声悠长的唢呐自远方响起,拖着阴冷的腔调刺破夜空。

    紧接着,鼓点如潮水般涌来,铿锵密集,铃铛声清脆相随。

    那节奏像从天顶砸下,黄灿喜只觉得耳膜颤动,身子都被砸得生疼,她下意识闭眼抬手阻挡。

    身边家家户户的门窗此刻全闭合,毫无灯火。

    手里砖头紧紧握着,却找不到目标。身后是模糊的来时路,眼前则是一片翻涌的影子。

    恐惧攫住了她每一根神经。

    “砰、砰、砰噔、砰隆——”

    鼓点规律,像是古时某支无名战曲,澎湃又森冷,仿佛音刃,劈开浓雾。

    她眯起眼,看清前方——

    一台纸扎电脑,正蹦跳着向她冲来。

    还未来得及惊呼,电脑身后紧随一行浩荡的纸扎大军的影子。

    黄灿喜咬牙,猛地挥拳砸向那纸怪。

    电脑轰然压扁,却爆出一团腥热血雾,猛地喷洒在她脸上和胸口。

    她僵在原地,愣愣分不清这是幻觉,还是现实。

    又掷出一块石头,血雾依旧溅入眼中,灼得眼白通红。

    她下意识舔了舔,竟是甜的,带着滚烫的腥味。

    唢呐、锣鼓、钹声越奏越响,夹杂着沉重的脚步声。

    仿佛一支幽灵军队正踏着鼓点逼近。

    随后,洗衣机、电视机、高铁,一个个纸扎接踵而来。

    它们有腿似的,歪歪扭扭地扭动,像被灵魂塞进壳子里,在雾中跳着不知名的舞。

    鼓点催动着它们,一队队,不紧不慢,追着黄灿喜而来。

    纸人纸扎越聚越多,街道彻底失控。

    她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心,眼见前后左右同时涌来大军,脚步一寸寸后退。

    恍惚间,她瞥见那熟悉的纸扎兰博基尼与龙舟船,它们竟在雾中相撞。

    一声轰鸣,爆出大片腥红血雾,直扑她面门。

    血珠挂在她睫毛上,沉甸甸压下眼皮,呼吸都变得涩痛。

    雾中,相撞的纸扎身躯竟抽出新的形态,旧的腿、新的手,东拼西凑成新的怪诞身影。

    黄灿喜心底发寒,一边胡乱抡石头,一边后退,直到背脊猛地撞上冰冷的墙面,退无可退。

    唢呐、锣鼓、钹声齐奏,曲调急促如狂。

    纸人们从两侧的屋檐、门缝里爬出,咧嘴的笑脸在雾气中一张张亮起来。

    她越害怕,它们越狂躁,仿佛在玩某种恶趣味的游戏。

    石头耗尽,心脏跳到嗓子眼。

    周野叫她别害怕,可这样的情况又怎能不害怕?

    纸扎猛地扑来,像成群的蝴蝶,轻盈却疯狂,一层又一层将她裹住。

    白纸贴在她脸上,紧紧黏住,遮住了眼鼻,像要把她整个人吞没。

    迷茫间,她听到了纸扎在说话,

    它们说:

    “阿布,阿布,妈妈,阿布,妈妈,阿布,妈妈,阿布,妈妈,阿布,妈妈,阿布,妈妈,阿布,阿布,妈妈,阿布,妈妈,阿布,妈妈,阿布,阿布,妈妈,阿布,妈妈,阿布,妈妈,阿布,妈妈,阿布,阿布,妈妈,阿布,妈妈,阿布——”

    声浪叠咏,如唤醒的咒。

    黄灿喜怔住,掌心忽然亮起一道柔光。

    那是周野画给她的“胆大符”,光亮像呼吸般起伏,将血雾与阴影轻轻推开,竟真的让她心绪安定下来,“胆大”起来。

    她不再害怕,纸人也逐渐趋于安定,她被纸人推举着越升越高。

    脚下的世界纷乱成彩,嘈杂却虚幻。

    纸人们手拉着手,环环相扣,将她托举到半空。

    它们穿着最时尚的服装,却在空中跳着古老的舞蹈;口中吟唱的句子,像跨越时间的隧道。

    “更高,更快,更多。”

    “妈妈,妈妈,阿布,妈妈,阿布,妈妈,阿布,妈妈,妈妈,阿布,妈妈,阿布,妈妈,妈妈,阿布,妈妈,阿布,妈妈,阿布,阿布,阿布,妈妈,阿布,妈妈,阿布,妈妈——”

    “更高,更快,更多。”

    “别回头,别回头,继续走。”

    “妈妈,妈妈,妈妈——”

    呼喊一声声叠起,越来越急,越来越乱,像要把她的耳膜塞满。

    她被推得越来越高,眼眸里满是眩晕。忽然喃喃出声:

    “妈妈?”

    下一瞬,那声音似乎从纸人、从她自己心底同时涌出:

    “对啊,我的妈妈去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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