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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怀表文学www.laohuaibiao.com提供的《山里有个王子病》 210-220(第2/14页)
点点悲伤,对一件已经做足准备的事,对一个注定分离的人,人能有多大感受呢?可他真的走了,他的形象又突然在我脑海里清晰起来,这几天我总是想起从前的事。”
“不是多么深刻的事,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而已。我没上学前特别顽皮,放鞭炮不晓得躲,蹲得离鞭炮很近,想看它是怎么爆炸的,被我阿爸看见了,把我拎起来用藤条抽了一顿。上小学第一次考试,我考了全班第一,老师发了张自制的奖状给我,我捧回家,他很高兴,说送我上学果然没做错。”
“他有相当迂腐的地方,我没做家务,他总是第一个发脾气,说女娃娃不做家务,以后去到婆家被人嫌弃,嫁都嫁不出去。可有一天,我拿着从陈老师那里借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回家,我一直记得那天他坐在门口抽烟,看到我手里的书,问我这本书讲什么,我说讲的是为无产阶级奋斗的故事。”
“什么是无产阶级?”
那天许是心情好,祝大山抖落烟灰,多问了这么一句。
于是年幼的祝婴宁洋洋洒洒讲起她从书本里看到的无产阶级,讲起五四运动,讲起近现代史。讲到激动的地方,她壮起胆子,跳到门口的一块石头上,高举右手,挺直胸脯,高声说出那句:“毛主席曾说——妇女能顶半边天!”
说完本来以为又要被冷嘲热讽一番了,或者催她进屋里做家务,但她讲完,祝大山却说,听着还不错,那你以后也成为一个这样的人吧。
“当然,我阿爸很快忘了自己说过这句话,这些思潮就像下在他脑子里的一场雨,短暂地滋润过他的思想,然后就蒸发了。不止我阿爸,我阿妈也是。”
“你与她相处,可能会觉得她是个贪小便宜、自私且软弱的女人,处处是坏。她年轻时特别讨厌我奶奶,因为我奶奶总是刁难她,我阿妈不止一次跟我咒她死,可有一回,我奶奶心梗发作,那时我们都不在家,我和我弟在上学,我爸在外地打工,是她用一辆破烂手推车把我奶奶推到了镇上医院,两只脚都跑出了血。”
“她总说我身为姐姐就该让着弟弟,大多数时候她都是这样要求我的,因为她也这样对她自己的弟弟。可好奇怪,有一年我和我弟生日,家里只剩一只鸡腿,白天她把鸡腿做给我弟吃了,到了晚上,却突然跑去邻居家,用她陪嫁来的一只耳环换了邻居家一块外国巧克力,偷偷把巧克力带给我吃。她只那么做过一次,后面的生日,一切又恢复成平时那样。”
“我以前受困于亲情,是因为我总是要去琢磨他们究竟爱不爱我,每当我得出不爱的结论,他们又好像会突然对我好,每当我相信他们的爱,他们又会亲自打破我的幻想。”
“是这几年的扶贫工作慢慢让我看清了,有些人活在世上,是没有一套自洽的逻辑体系的,我阿爸是,我阿妈也是。他们的逻辑来源于外部,当他们所生活的外部世界长久向他们洗脑一种观念,他们就会将其奉为真理,而不去思考其是否合理。当他们偶然接触到新潮思想,那些思想有可能让他们的行为出现某种异于平时的闪光,但这种闪光昙花一现,终究斗不过根深蒂固的观念。”
“不需要去追究他们的行为或者语言含义是什么,因为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我想通了以后,慢慢的就不再期待他们的爱了,我不再向贫瘠的他们索取,也不再需要他们的爱来填补我的空缺。我开始把他们当成我的扶贫对象对待,思考着,我有没有能力反过来向他们输送一些东西?比如阿妈,我从未奢望她能百分百觉醒,这不现实,但只要她能觉醒10%、20%,只要她能有一瞬间意识到女性也可以为自己而活——只要有那个瞬间存在,我的工作就不算白费。”
“如果放弃他们,那有太多类似的人值得放弃,包括我现在工作的村庄,有很多村民不比我阿爸阿妈好多少,可我常常想着,只要我能为他们这一代注入某个瞬间,这一瞬间的闪光也许会照耀他们的下一代,一代一代,总能变得更好,受到伤害的人也会变得越来越少。”
“可是我阿爸没能等到那个瞬间就死了……我遗憾的是这件事。许思睿,我能做的还是太少了。”
说到这,盈于眼眶的眼泪总算摇摇欲坠地掉落,她苦笑一下,说:“好了……现在我哭得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抱歉今晚只有一章[求求你了]明天多更点
第212章 第三种选择
没来得及为祝大山做的事有很多,但最令祝婴宁介怀的是官司的事。
钱当然是要的,但钱并不是重点,人已经这样了,多少钱都难救回来,难让他恢复健康,她想讨的是一个公道——想有一天,祝大山奇迹般睁开眼时,她能趴在他床沿告诉他,坏人已经付出了代价。
可这个公道迟迟没有来,她也永远不会再有机会告诉祝大山了。
高三那一年,她遵从周天晴的建议专心学习,没有分心去想官司的事,那段时间,周天晴替她请的私家侦探和律师帮她搜集到了许多证据,尽管证据还很残缺,不足以构成完整的证据链,但高考后填完志愿,拿到第一志愿的录取通知书,手头学业暂告一段落,她还是告诉周天晴她想起诉。
“好,我支持你。”周天晴说。
可是当她们准备好所有材料,却发现赵来运失踪了。
起诉状等文书通过公告送达的方式发出来,赵来运本人却迟迟没有出现,他留下的手机号码成了空号,原先住的房子也转手卖给了别人,据邻居透露,赵来运曾说自己挣够了钱,要去国外享福。
“国外”是个很大的概念,欧美是国外,东南亚是国外,澳洲是国外……简而言之,他消失了,也许是一时兴起,但更大的可能是蓄谋已久,畏罪潜逃。
在律师的建议下,祝婴宁申请了财产保全,但即便如此也只是冻结了赵来运从父母那继承来的一处建在乡下宅基地上的房屋,而他的父母据说早在多年前便已双双逝世,其他亲人与他疏于来往,更是无人知晓他的下落。法院根据她们提供的部分证据判给了她四万块的赔偿,强制执行后用先前冻结的财产划拨给了她赔偿款,然而先不论赔偿款完全不足以弥补这些年来祝大山住院及买药的钱,单是赵来运凭空消失完全没有受到惩罚这一点便足够令人崩溃。
官司结束得很快,甚至可以说,根本不算开始就结束了。
因为这件事,大学有一次她生日,周天晴在给她庆生的晚宴上多喝了两杯酒,忽然流泪道:“婴宁,我一直觉得是我对不起你。”
惶恐之外,更觉窝心,她那时同样泪流满面,说:“如果我有一个正在读高三的妹妹,我也会劝她先把学业完成再考虑别的事,我打官司的律师都是你请的,小姨,我怪谁也怪不到你头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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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的事那么多,而与祝大山有关的事情难逃那一件,许思睿看出她在想什么,他轻轻拍着她的背,知道此时此刻不管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都像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
可他还是得说。
山洞外的小雨淅淅沥沥,在洞内响成幽闭的回声,他的声音夹在雨幕里,同样轻飘飘的。
“虽然我没做过统计……”他轻声笑了笑,“但我相信世界上99%的人遇到不好的原生家庭,都只有两个反应,深陷其中或者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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