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陵不渡: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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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好问,从前乌兰郁弗出征的时候,太后是否也担心。然而段知妘闻言只是一笑,似是不以为意,可是笑完了却又微微正色,轻声道:“从前父亲和兄长出征的时候,我也睡不着觉。”

    明绰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段氏一门死守雍州,男丁全部战死。在段知妘还没有明绰如今年纪的时候,她等的人已经一个接一个,再也没有回来。

    “所以大可汗出征的时候,太后已经不会再担心了吗?”

    “担心是一直都会担心的,”段知妘淡淡地端茶饮了一口,“但你慢慢就会习惯,会明白睡不着觉没有用。”

    明绰一时难以想象要怎么样才能够“习惯”这样的事:“但愿陛下这次能一举灭了拔拔真,以后就再也不必……”

    她话没说完,段知妘就笑着挥了挥手,只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陛下哪来这么多粮草一直打到冀州去?这次能把洛阳先

    收回来再说吧。”

    明绰便不言语了,她也知道乌兰徵根本没准备打到冀州的粮草,这样年年地打仗,百姓们担子太重了。好在今年没天灾,收成尚可,不然冬天马上就要饿死人。

    太难了。明绰愁眉苦脸,感觉更要睡不着觉了。

    段知妘看见她的表情就笑,甚至泛出一股怜惜。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从萧皇后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吧,今天好像对她格外柔软一些。

    “你还有眼前的事要做,”段知妘难得温声宽慰了她一句,“天塌不下来。”

    她话音未落,便像是为了证明这句话似的,察察突然来报,说温峻求见。

    明绰本来觉得有些尴尬,想回避,但段知妘面不改色,直接让进来了。然后只见一个男人衣衫不整地就闯了进来,进门就跪,惊得明绰连退了两步,竟没认出来此人是温峻。

    “怎么了!”段知妘也变了脸色,只是比明绰好些,还是稳稳地坐着。几个宫人连忙上前搀扶,明绰这才发现,他的“衣冠不整”是因为身上一件袍子被割得破破烂烂,有些地方还割到了皮肉,沾了血。腿脚似乎也受了伤,刚被扶起来就往下倒。

    这下段知妘也坐不住了,站起来一把推开了宫人,亲自去搀他。温峻顾不得皇后也在,手臂撑在太后的肩上,浑身发颤,泪如雨下:“太后救命啊……”

    “谁干的?”段知妘满脸怒容,“谁敢伤你!”

    明绰立刻转头嘱咐跟来的秋桑:“快去请大夫!”

    温峻似是疼得厉害,话不成话,嘶嘶地抽气。段知妘到底扶不动一个大男人,眼看着温峻又要倒,明绰赶紧也上前一步,一左一右地把人扶着坐了下来。温峻还要行礼:“臣,臣不知皇后……”

    “温大人不要多礼了,”明绰一口打断,递了一杯水给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温峻没喝,急道:“臣无事,但是萧尚书……萧尚书还在丞相府中——太后,丞相有反心!”

    他说到后来,又跪了下去,一只手伸出来紧紧地抓住了段知妘的衣角:“今日丞相为他女儿做寿,遍邀群臣,臣与萧尚书一同赴宴,席上丞相令群臣跪拜他的女儿,称他女儿为公主!萧尚书不依,怒斥丞相谋逆之心,被丞相府兵拿下,臣拼死出逃,也是被丞相府兵所伤……太后!萧尚书恐有性命之忧啊!”

    段知妘听到一半已是咬牙切齿:“老贼敢耳!来人——”

    “太后!”明绰想起乌兰徵交给她的事情,赶紧劝了一句,“萧尚书是重臣,没有陛下的旨意,丞相他未必敢……”

    温峻马上急道:“皇后!这都是臣是亲眼所见,若有一句虚言,臣愿立死!”

    “我不是不信温大人……”明绰话说到一半,段知妘已没有耐心再听她说什么,大步往外走,明绰急忙上前,硬是拉住了她,“太后三思!”

    “皇后这是何意?”段知妘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你可是答应过我,会助我杀了齐木格。”

    明绰一时有口难辩,她是答应过,但是乌兰徵说得很清楚,这一次出征的主力是齐木格的人。若是他一走丞相就出了什么事,传到阵前乱了军心,后果不堪设想。

    若非如此,齐木格也不会如此膨胀,公然要群臣称他的女儿为公主。

    “我去丞相府!”明绰来不及多想,已经脱口而出。

    段知妘眼中浮现惊异之色,冷着脸,皱起了眉头。

    “请太后息怒,不如留在宫中,看一看温大人伤得如何。”明绰放缓了语气劝她,“若是太后带了人去,丞相狗急跳墙,也许真会伤了萧尚书。不如由我去,探明丞相是否真有谋逆之心,救下了萧尚书,也有了人证。日后再杀,方是名正言顺。”

    段知妘目光很深地看了她一会儿,没说话。明绰背上已发了一层汗,正要再劝,她却突然从腰上接下来一块令牌,交给了察察。

    “去调几个人,”太后下令,“护送皇后去丞相府。”

    第63章

    太后令牌出宫,雍州军中立刻遣出一支三十多人的小队,等萧皇后准备好出宫,他们已经迎候在宫门外,察察与梁芸姑亦随行皇后身侧。

    “段将军。”明绰从马车里探出头,朝带头的人微微颔首。她没见过此人,但察察已经说过,来人是太后亲信段锐。当日雍州城中全民皆兵,无名的孤儿都姓段,他也是其中之一。

    段锐翻身下马,朝皇后行礼。明绰免了他的礼数,只道:“段将军辛苦,只是用不上这么多人吧……”她是去“谈”的,不想一下子就激怒了齐木格。

    段锐姿态恭敬,但并不听皇后的话:“齐木格府兵有百人之众,兄弟们来得不算多。”

    明绰眉间忍不住一跳,朝臣拥府兵百人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要是在建康,早就脑袋不知道掉几次了。当年谢郯势力最盛的时候,在太极殿阴伏刀斧手杀长沙王,能拿出来的也不过二三十人。

    梁芸姑也被这个数字骇了一跳,立刻劝了一句:“皇后还是把人都带上吧。”

    明绰便不再固执:“有劳将军。”

    段锐重新上马,一行人跟在皇后的马车后面,沿着长安城中的主道往丞相府疾驰而去。府邸很近,约莫行了一刻钟便到了。明绰下了马车,抬头见齐木格府邸的面门还是汉人宅邸的规制,约莫还是前梁时候哪个大官家里,如今让丞相占了。因在给家中女儿做寿,以乌兰人的习俗在门口装饰了许多鲜花,还有砍下来的白毛牛头,血以洗净,长长的牛角上挂了十几条颜色各异的彩带,象征女儿的岁数。放在汉家人高高的门楣前面,显得格格不入。

    见皇后来了,下人连忙进去通报,明绰就站在门口等,不多时,便看见来了两个中年人,明绰一眼认出,这都是阿巴颜部的人,因有伤才没有随军出征。

    梁芸姑甚为不满:“皇后亲至,丞相也不出来迎吗?”

    那两个阿巴颜部的人看起来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嘻嘻哈哈地不知道说些什么。阿巴颜部的语言和乌兰语也不尽相同,他们又喝多了酒大舌头,竟连察察也听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梁芸姑正欲再呵斥,明绰已经轻轻搭了她手腕。

    “丞相家里有喜事,我是来贺寿的,不必摆这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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