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 第57章 水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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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陈家丞一个。

    意识到这点后,阿萝有些怅然。

    大抵因为,她在王府留居太久,已于不经意间,视众人为朋友。

    但很快,她又提振精神,找到陈家丞,将计划和盘托出——定情地点选在倒影池边,如要提前布置,少不了对方的允许与支持。

    陈家丞自然不会阻挠,听过计划,便吩咐仆从,配合阿萝安排。

    之后,阿萝便全神贯注,投身筹备之中。

    ……

    一日光阴,眨眼而过。

    眼见月色攀爬而上,阿萝越发紧张。

    听陈家丞说,不出半个时辰,魏玘就会回到上京,自裕门入府。只要他迈过门槛,就能看见倒影池处的景象,收获她为他准备的所有惊喜。

    阿萝抿唇,又松,提气,又舒。

    她背手,十指纠缠,在池边来回踱步,目光逡巡,检查四下。

    白船、灯烛、明月……乍看去,万事俱备,连青蛇也寻好位置,有心见证二人定情。

    只是,还差一点——

    差一点丰美、清圆的菡萏。

    以清荷点缀池面,是阿萝今日新添的主意。

    晨间,她涂好桐油,在后花园漫步,恰见清荷昳丽,便请仆役摇来船只,亲赴湖中剪摘,择出最漂亮的一朵,以期与白船相衬。

    但在此刻,水面唯有白船,不见荷花。

    阿萝心中焦急,立于原处,凝神思索,隐约有了答案。

    约是她采下荷花、路过大成殿时,眼看仆役忙于洒扫,便入内帮忙,将荷花落下了殿里。

    时辰愈近,阿萝当机立断,奔往大成殿。

    ……

    殿外,仍有宿卫值守,听阿萝道明原委,便为她燃上灯烛,方便她搜索。

    火色交融,阿萝走进殿内,四处寻找。

    廊柱、书柜、香炉、盆景……陈设悉数入眼,唯独不见荷花。

    阿萝来到案前,看过几间、椅上,依然一无所获。

    她失望,颊色渐白,不禁咬唇,暗自安慰自己,想荷花只是辅佐、并非不可或缺之物,便打消心念,只旋身,要回倒影池去。

    才转眸,忽见红莲一朵,缀在书案下方——

    原是掉在地上,没被她发觉!

    阿萝连忙挽裙,小心折叠、不欲留痕,又推开木椅,钻往案下。

    荷花不远,被她轻松摘来。

    阿萝惊喜万状,一时忘记处境,抬起腰肢。

    “咚!”

    钝痛袭来,后首撞上案底。

    “啊!”

    阿萝痛呼,尚未回神,忽听上方咔哒一声,似是碰到某种机关。

    “咚。”物体坠地。

    “哗啦——”

    有什么东西奔涌而出。

    阿萝躲闪不及,被浇了满身,只觉质地柔软、墨味扑鼻。

    她惊讶,抓紧荷花,缓缓挪出案下。

    抬头看去,只见一方木匣窄长、小巧,静静躺在地面,不知从何处而来。木匣周围,纸张凌乱遍布,洋洋洒洒,写满巫文。

    阿萝愣住,想是自己莽撞,弄乱了魏玘的书案。

    她又愧又急,放下荷花,跪在地上,匆匆挥臂,去拾散落的纸卷。

    一页,又是一页。

    阿萝捡起纸张,再翻腕,将之理齐、顺拢,动作自如。

    ——直到目光一掠。

    巫文映入眼帘,熟悉,也陌生。

    “这是……什么?”

    ……

    是夜,朗月清风。

    距离裕门近百步处,魏玘下了马车。

    他负手,遣开川连、杜松等随侍,只身一人,向肃王府走去。

    月色无垠,延展足下,宛如雪路。

    魏玘心口灼烫,杂有思念、眷恋、期待、局促,同时翻涌胸膛,百感交集。

    他清楚阿萝要做什么,也明白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可他该如何回应?

    他也茫然、青涩,与阿萝相遇,才初尝情爱。

    魏玘不知道。他一壁前行,一壁望月,而月儿不会予他答案。

    他只得自己想,便从水似的月里,看见稚鹿般的眼眸,正弯弯笑着,大胆又羞怯——她总这样看他,全将情意写入眼底。

    今夜过后,二人即将心意相通。

    孤独常与权力相伴。欲为王事,可否与人白头偕老?

    魏玘从前不能,遂以婚姻作筹,为求生机一线,抛却身外之物。而今,他竟生出渴盼,愿与她彼此扶持、相伴余生,不容旁人打扰。

    念头一刹而过。

    若他为帝,如何立阿萝为后?

    这是很长的路,艰险无比,需他付出、交易、牺牲、厮杀、算计,点滴谋划——在此之前,他必须先赢下自己的战争。

    渐渐地,月光变得悠长。

    王府的模样愈发清晰,裕门近在咫尺。

    魏玘来到府外,示意典军噤声。

    他默立,静候一阵,直至按下紧张、消弭局促,才提步。

    “吱呀——”朱门开启。

    面前,辉火如豆,由近及远,好似银河连绵。

    倒影池上,波光粼粼,漾起纸船洁白,承有月芒细碎,玲珑又精致。

    魏玘知道,这是巫疆的定情仪式,名为采月亮——纸船游荡,盛满清辉,由后生采撷,受蝶母祝福,为女郎摘来天边的月光。

    他上前,慢慢走去,在倒影池畔、卵石径尽头,看见了他的姑娘。

    阿萝背对着他,裙袂飘盈,乌发轻挽。

    她着了长裙,是蜡缬的蓝染,褪去半色,泛出柔古的紫意。一点冰纹停于裙袂,绣有青鸟与枫枝,技法精妙,系她亲手所作。

    月光如纱,勾出她一袭纤细的薄影。

    ——如此娇小,也如此清晰。

    魏玘的心跳得很快,急促又蓬勃,几乎撞出他胸膛。

    他的腹稿被打散,但无暇重整,只不可抑制地落下足步,向她走去。

    距离逐渐拉近。

    阿萝转身,面朝魏玘,静静凝他。

    魏玘怔住了。

    他看见,她眼里有光,瞬息闪烁,便如流星一般,迅速坠落下去。

    “子玉。”

    阿萝的声音颤栗着。

    她手中拿着什么,轻而薄,迎风飘荡,似是纸张。

    “你为何假装成我阿吉、给我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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