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夜: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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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她事成前不要随便同人讲。

    只好压了压,一个人犹豫起来。

    *

    很快到了春选那日,裴弗舟早早地就在宫门等了。

    一拨接着一拨的人从偏门进去,可迟迟不见江妩。

    他抱臂靠在树下,不由担忧起来。

    她这是太紧张,所以不来了么?或者,她最后不愿意选这样的路,还是要回家去。

    最后一拨女郎依依地进去,他开始心焦,嗓子里像塞了一团棉花。

    朝御街张望着看了半天,心里没了底。

    正失神,总算见有个身影往这边小跑过来,裙衫飞扬,环佩灵灵。

    他一眼认出来,心头一松。

    两步迎上前,忍不住无语地对她叹,“祖宗,你可真行。这是宫廷天家的春选,你都敢睡到现在,居然最后一个到。”

    她抚着胸口,脸颊红扑扑的,看起来生机勃勃,没时间同他寒暄,只随口答,“这几日看书看得晚了。”

    裴弗舟说好,连忙给她一指宫门方向,“在那边,快点吧。”

    她颔首,转身就走,忽地停下来,回头问,“你不进去吗?”

    他淡笑说不了,“今日非我寻常进宫的日子,不是随便说进就能进的。”

    江妩看了他一眼,很快地点点头,也不再拖延,利落地端袖转身去了。

    那绰绰的身影一个回旋在他眼前飘远,她走得那么干脆。

    一道柔弱的背影撞入巨大的宫城,他忽然发现她和那里有一种契合的美。

    他希望自己的成全是对的,就算有些不舍,可还是盼着她可以借助他的力,自己走得更远些。

    裴弗舟今日请了假。

    不放心她一个人在里面,干脆就打算在宫城外陪她。

    他出身显赫,从来没等人太久过。结果,从清晨她进去,竟然一直等到了日头上了中天。

    日冕的针影刚好卡到午正的时候,宫门开了。

    各色女郎从不同的偏门缓缓结伴出来,皆是一副“总算完事了”的神情。

    裴弗舟在树下等,一会儿见江妩茫茫地混在人群中走出来了。

    他轻声唤了一声,“江妩。”

    她侧过头,同他招呼了一下,慢慢走过来。

    江妩揉了揉手腕,叹道:“苍天。写得我手都酸了。”

    裴弗舟听过六尚一向严苛,可也不知道原来如此折腾人。

    “你们都考了些什么?”他忍不住关心起来。

    从前从来没去留意内廷女官的事情,一来是觉得女子做官,不过是处理一些宫务,实在跟自己无关,二来则是她们在内廷,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必要和心思去了解。

    可以后江妩可能会去,他便十分在意起来,如今头一次对里头有点好奇,“怎么样,考得很难么?”

    江妩嗯了声,说其实还行,回想一番。

    “择笔,选纸,识墨这些我倒是没什么。像喻糜、松烟、油烟那些我都分得出来。不过后头还要教我们比对字迹,判断是不是一个人写的,我盯得差点花了眼。最后就是抄录,规定几炷香内,要抄抄写写很多东西,不得出错。”

    他记得她的博物和见识,也笃信她辨识的能力。

    听她说起后头的内容,裴弗舟哦了声。

    “正常。我记得尚宫局的司记典记大概掌文簿出入,所以总要先抄录,再执行。你去选应这两个,肯定要看这些的。”

    他也就比她大个三四岁,可现在看她却是一团孩子气,忍不住按了按她的肩头,转而鼓励起来,“没事。试过一次,就当长见识了么。”

    江妩点点头,只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说是呀,“尚宫尚仪在中庭,刚好在禁庭和外庭前朝之间,出入还都挺方便的好像还见到你姨母了,她远远的路过,没有过来看,往尚服局去了”

    裴弗舟听她叽叽喳喳地分享见闻,忍不住淡笑,道:“你瞧。中庭往后我都很少进去,六尚更不必说,你现在都比我有见识了。”

    她抿着唇,乜了他一眼。

    分明裴弗舟连面见天子也见怪不怪的,还非要在这种小事上与她承让。

    听着未免有卖乖和献殷勤的嫌疑。

    她不去领情,只去看他的侧脸,好像含着淡淡的笑,看上去有一种世家公子的温俊。

    这时候的裴弗舟不似他金吾执夜的时候,总是瞧着格外顺眼些。

    她忍不住缠问他,“你还没说呢,怎么肯突然担保我,教我来春选。我以后若是真在里头出了事,问责起来,可是要牵连你的。”

    裴弗舟垂了垂眼,有点为难。

    自前些日子听她说完一大堆之后,他回去一连告假十日,也想了很多。

    其实,她和他也差不了多少,多少承了家族的期待。她是女子,总要格外难一些。

    她没有兄长,还有个拖油瓶弟弟。除了教她高嫁,好像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

    春秋更代,旧望还是新贵不过都是轮着来。或许百年之后,哪日他裴家也沦为破败之族,也要想着法子去争得一席之地。

    他前世如果想到这一层,就实在不该说她那话,也不该去再迫她什么。

    只是她上次自己说的好像不想嫁人,心底觉得茫然不得力。

    这感觉,他很理解,所以才想了这样的方式,只希望她可以在另一番天地里得见一丝不同寻常的风景。

    心里分明百转千回,可是到了嘴边噎了一下。

    他还是有点爱面子,不敢再把感情在她面前全盘托出。

    于是没有接她的话,只自顾自地叹息,抬眼间映入一袭暧暧的春光。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想起来我阿娘么。她一辈子在后宅,活完丈夫活儿子,最后早早去了。如果她没选我父亲,或许在其他地方,可以活得更久一些。”

    江妩听得落寞,他娘必定是身出高门,嫁了人,一辈子就吞没在后宅里头了。这种事情,倒也不分高门还是庶民了。

    她淡淡地嗯了声。

    而后回神来,上下盯了盯他,道:“你可是个郎子怎么那么幽怨。”

    他语塞,和她好歹友人一场,难得同她说点掏心窝的话,反倒被她戳了一下。

    裴弗舟无奈一笑,他变得没脾气起来。大概,自己总是要拿江妩没有办法。

    *

    入了槐月上旬,枝头摇曳着沉甸甸的花。

    东都满城芬芳。

    等待宣榜的日子,裴弗舟好像比她还要心焦,时不时托人打听有没有结果,最后都是只得到一句“还未”。

    裴弗舟在外面再厉害,到底手是伸不到内廷,所以两人只好干巴巴地挨着时光,照旧等着规定通知的日子。

    很奇怪,到了现在两人才好像真正像个朋友,说话的时候彼此平和客气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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