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青山: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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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之中,他望见一张张写满惊惧和绝望的脸从他眼前闪过,她们双目青白、嘴角淌血,嘴里叫嚣着无法听清的怒骂,伸着那双指甲尖利的手向他扑来!

    他惊慌地后退,可身子怎么也动弹不得,嗓子仿佛被人死死掐住,连呜咽求救都不得。那些鬼影撕咬他的头颅、四肢,他痛苦地在地上扭曲,无声地嘶吼、求饶。

    透过那眼前淋漓的血幕,他终于记起了这些鬼影是谁。

    永娘,清环,月玟,静梅。

    是他的妻。

    狰狞的鬼影不断扭曲重叠,最后落在面前这张漠然的脸上。万念俱灰下,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张大嘴巴,癫狂而绝望地想要叫嚣出声。

    下一瞬,一只冰冷瘦削的手用力按住了他的口鼻,他最后一点生的希望,就此消弭。

    他双目充血,再无气息。

    福全死了-

    福全死了。

    程荀的手死死按在他的口鼻之上,她全神贯注地盯着这张肥腻的脸,眼看他从紫红变得青白,再也没了生息,才微微挪开手。

    这是她第三次见到死人。

    这具身体还温热着,再无焦距的眼睛直直望着她的方向,面部细小的肌肉再无呼吸间的起伏抽动,像一尊泥像,僵硬地躺在地上。

    程荀颤抖着手去试福全的鼻息,指尖微凉,她分不清这究竟是风还是他尚且未死的信号,只能将手指贴得近一点、更近一点。反复试了几次,又伏到胸前去听他的心跳,她才终于确认,福全死了。

    她杀死了一个人。

    思绪难以抑制地变得粘稠沉重,好似糊成一团,不断在她大脑里发酵膨胀,压住了全部的神经。她跪坐在这具尸体面前,久久无法动弹。

    酝酿了一夜的雨终于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点打在她脸上,刹那间就变成道道水柱,浇在她迟钝的身体上。

    程荀如梦初醒。

    她狠狠咬住下唇,猩红的血充斥口腔,血腥味让她终于清醒过来。她推开福全僵直的脖子,那被暗器杀死的致命伤处只有几个血点,雨水过后,她轻轻一抹,已然消失在粗糙的皮肤里。

    她不敢放松,立刻站起身,抓着他的上半身,连拖带拽,将他推到垂花门外一处偏僻的河道边。今夏雨水多,河道水位急剧上升,如今已经快与岸边石砖地面平齐。

    程荀蹲下,将福全的头按进水中,水里冒了几个泡泡,转瞬就融入水面的涟漪之中。

    她又奔去树丛中,找到自己带来的酒壶,样式普通,就是最常用的模样。她快速将酒撒在福全周身,又抓起那硬直的手,放到壶身上。

    多余的酒液顺着雨水流进河里,再无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检查这精心伪造的死亡现场。许是起身太快,竟然一阵头晕目眩。

    她深呼吸几口,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回院的那条路上,传来了两个男人醉醺醺的声音。

    她心中霎时一紧,再躲进垂花门内的山石间已来不及了,她张望了两眼,转身就往河道延伸处的林中跑去!

    大雨如注,急雨纷纷打到她的脸上,她却丝毫不觉疼痛。心跳有如擂鼓,呼吸愈发急促,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身后那两人是否发现了端倪,她不敢回头。

    脚步越来越快,林中繁茂的枝叶抽打在她的脸上,无边雨幕之中,只闻落雨声与她慌乱的脚步声。

    “啊——”

    林中草叶湿滑,她被石子绊倒,整个人都跌倒到地上。眼前好似天旋地转,膝盖处传来剧痛,手掌里也火辣辣地疼。她努力撑住身子,去发现自己居然跑进了翼山之中。

    雨夜的翼山比往日更加深邃幽静,高大的林木向四周伸出枝叶,在头顶遮天蔽日,好似巨大的牢笼,将她禁锢在其中。

    冷风过处,滴答雨声、沙沙枝叶声穿林而来,黑暗中,无数诡异的暗语在她周身盘旋。

    恐惧漫上心头,她用力闭上眼,可福全青白灰败的脸、充血睁大的眼睛、僵直的身体却不断在眼前浮现。

    她双手紧紧捂住头,忍不住用力敲打自己的脑袋,想将这一幕扔出脑海。

    可放空大脑的后果是,身体的触觉逐渐苏醒。

    福全的身体好似又贴到她的身上,粗糙厚实的手揉搓着她的肩膀,酒气熏天的嘴巴贴着自己的耳朵,她仿佛又被扣在那滚烫肥腻的身体上。

    她拼命用手擦拭他碰过的地方,只觉得过处无比恶心、令人反胃,她扶着一旁的林木站起来,弯下腰就想干呕。

    背后突然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几秒内,程荀的心跳急剧攀升,生理与心理的极度紧张下,她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当即就要瘫倒在地。

    可下一秒,她被拉进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她下意识就要挣扎,却听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阿荀。是我。”

    程荀埋在那人胸前,鼻腔中都是他身上清苦的燃香气息。那人的手顺着她的后背轻轻拍打,不带一丝暧昧和旎旖的情思。

    就像儿时每一个她难眠的夜里,他坐在一旁,轻轻抚慰哄她入睡的样子。

    是晏决明。

    浑身紧绷的肌肉霎时间松懈下来,她站不稳,整个身子都靠晏决明支撑着。晏决明察觉到她愈加无力的身体,无措中,只能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他们身体紧密相触,晏决明的体温好像逐渐替换了另一个人留下的痕迹。无边雨水的冲刷下,那作呕一般的感受终于淡去。

    可随之磅礴奔涌而来的,是她那无法言说的恐惧与痛感。

    她伏在晏决明胸前,无声地崩溃。

    晏决明抱着她,怀中的身体颤抖不停。他心中慌乱,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笨拙地安慰道,“没事,没事,我来了。阿荀,别怕。”

    这是重逢以来,她头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如此脆弱而又不设防的一面。

    不知过了多久,程荀终于平静下来,慢慢离开他的怀抱。

    她低着头,瓮声瓮气地问,“你怎么来了?”

    “你白日不是给曲山递了信么?”晏决明将外袍脱下,一只手臂撑起宽大的衣袍,为她挡住雨水,“我心中担心,就想着来看看你。”

    程荀的信中只提到了洪泉愿意合作,让晏决明想办法将他带出府去。其他的三言两语说不清,程荀也就没有提及。

    洪泉如何愿意合作的?程荀又为此许诺了什么、付出了什么代价,晏决明一无所知。

    从收到信的那一刻起,他心中就浮起重重忧虑。入夜后,他干脆偷偷进了翼山。即便二人没有提前相约,他想着,只要远远地望她一眼,也就足够了。

    谁曾想,刚刚走入翼山,便下起瓢泼大雨。他循着记忆,找寻下山的路,可雨幕遮蔽着视线,他在山中兜兜转转,最后听见不远处传来轻微的人声。

    他走过去。仅一个背影,他就知道,一定是程荀。

    面前的程荀低着头,头发和衣衫都湿透了,站在风中,好似时刻就要被吹跑的模样。疼痛从身体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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