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钟意: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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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爸妈可烦了,非要我带着她出来玩,”陈子仪打着哈欠,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但这边我平时都不来,根本就不熟悉,只能喊林弈年过来带路啦。”

    说到这里,她斜睨钟吟一眼,“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钟吟只在高中时见过她匆匆几面,听说是个很张扬的女孩子。

    如今见了面,倒用盛气凌人来描述更合适。

    旁边的陈子萱头垂得更低,钟吟看她一眼,刚要说话,身侧另道声音盖住她的,毫不客气地开腔:“怎么,她要说介意,你给她磕个头吗?”

    第一次见到易忱。

    不是在高中,而是在她初三的那个暑假。

    母亲徐纯确诊肺癌,住进了医院的住院部。

    短短几个月,徐纯体重骤降,从微胖的中年妇女转变为一把骨头的癌症患者。

    父亲钟旭升白天要工作,晚上也常常不见人影,不知去了何处。

    钟吟放假后,多是由她陪伴徐纯。

    病房是双人间,另一个床位睡的是一位年迈的老奶奶,老奶奶一天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神奇的是,她睡觉没有任何声音,就像去世了一样,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下午,徐纯睡着了以后,钟吟坐在一边,呆呆地望着徐纯出神,她生怕徐纯睡着了再也醒不来。

    明明阳光那么明媚,她却仿佛身处世界末日前的阴雨天一般。

    不同的是。

    下雨的,是她的眼睛。

    难过到极致,她总会情不自禁地哽咽。担心自己的哭声吵醒徐纯,钟吟走出了病房,前往天台。

    她没有任何轻生的想法。

    只是空旷,能给人带来一种荒谬感,只要身处其中,好像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天台没有人。

    钟吟蹲着,缩在围栏的夹角中,把头埋在膝盖里,哽咽个不停。她陷落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已。

    直到把眼泪流干,钟吟抬起头,她能感觉到,她的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细缝,因为她的眼皮重重的,她看到的世界也比往常小得多。

    在泪眼朦胧的小小世界中,她看见了一个少年,站在不远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仿佛是担心她要做出什么轻生的举动。

    她着实太难过了,没有发现天台何时多了一个人,更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

    少年朝她走近,钟吟愣愣地看着他,视线易来易清晰,她看清楚了对方出众的皮相、漂亮的桃花眼以及抿直的薄唇。

    钟吟懵了几秒,后知后觉地开始尴尬。

    所幸,她留着刘海,刘海被汗浸得像老旧的拖把一样,左一条、右一条地黏在她的额头上。她戴着口罩,只露出肿胀的眼睛。和她平时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些都像面具似的,给她戴了一层保护套。

    少年走到她跟前,挡住了太阳,在她身上投射出阴影,他很高。她马上反应过来,用手左右抹了一下脸上的泪痕,然而无济于事。

    少年一边蹲下,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餐巾纸,细长的手指从中抽出了一张,递给她。

    钟吟没来得及思考,一只手已经下意识地接过了,又下意识地用它擦眼泪。纸巾中有股绿茶的香味,沁人心脾,在夏天格外好闻。

    钟吟朝他道谢:“谢……”

    一出口,语气中满是哭腔,完全变了调,她有些说不下去了。

    少年有着洞察人心的观察力,或许说是一种共情力,他接过她未说完的话,不太在意道:

    “不客气。”

    他的声音带着少有的少年气,干净又温柔。

    钟吟听得一愣,她讷讷地点点头,对上他清冽的目光,她不自在地撇开视线。

    少年仍未走开,他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多管了这桩多管闲事:“人生在世,总有许多挫折,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少年顿了顿,观察着女孩的神色,见她没有露出抵触的神色,才继续说下去:“你现在年纪还小,有些事情现在看来过不去,在将来的你看来,不过是人生的一点碎石罢了……”

    跟绕口令似的,虽然他的声音很好听。

    钟吟听了个七七八八,终于恍然,他以为她想不开要自杀。

    也许是,对方一本正经的样子过于唬人,她听得认真,没有出声反驳。

    少年说得口干舌燥,把他听腻了的大道理全都复述了一遍,他蹙眉想了想,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阳光正当好,空气燥热得不行。

    少年蹲在她面前,他蹲着也比她高得多。不偏不倚地为她挡住了阳光的炽热。

    阳光大面积地晒在他的背上、头上,他没有任何牢骚,就像感觉不到热似的。

    可他明明很热。

    钟吟看着少年额前细碎的汗水从无到有,又慢慢滑过他细腻的皮肤。他的眉眼间全是专注,仿佛在解什么奥数难题。

    说了太多的话,他的唇有些干了,却还是时不时挤出几句安慰。

    她的心也跟着漏了一拍。

    意识到自己盯久了,钟吟慌乱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认可他的说法。

    见呆愣的女孩终于有了反应,少年眉眼一松,嘴角弧度勾起。

    钟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里想的是,他笑起来可真好看,桃花眼像漩涡似的,只一眼就能把人卷入其中。

    像是完成了大任务,少年眉眼止不住地轻松,笑盈盈地问她:“走吗?”

    钟吟盯着他起了干纹的唇,胡思乱想着,该涂点唇膏了。因而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他说完了,温柔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钟吟不知要回什么,她有些懊恼,本来在他面前只是个哑巴,现在还多了个傻子。

    少年以为她还没想开,看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晚点走也没事。”

    钟吟这回听清楚了,从简短的几个字中猜测出了前因后果。

    “走吧。”她急忙地点点头,低低地吐了两个字,声音沙哑又模糊,模糊得她都担心对方听不清楚。

    如果不是骄阳似火,她可能会自私地扮演一个落难者,让他多陪自己一会儿。可惜,她还不够自私。

    下一秒,她知道他听清楚了。

    少年松了一口气,朝她笑了笑,率先站起来。

    钟吟双手撑住膝盖,试图站起来,蹲得太久,她的双脚已经麻了。好不容易站起来,她情不自禁地摇晃了两下,仿佛下一秒就会四脚朝天,摔倒在地板上。

    少年连忙伸出双手,扶住她的手臂。待她站稳后,他马上收回了手。

    他的手很热,被他扶过的肌肤也变得灼热起来,像是被烫过一样。可她知道不是,是她的肌肤害羞了,自动红了脸。

    钟吟回味着转瞬即逝的感觉,看着他随意垂在两侧的双手。显然,他们的感觉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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