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天上月: 11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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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去后,每年赠送挂坠之人就变成了阿父。

    病来如山倒,阿父如今鲜有清醒的时刻,她还以为,那项圈上的坠子就止于十七枚,往后再也无人相赠了。

    如今却一次添了两个,成了十九枚了。韶音破涕为笑,摩挲着两枚小珠,一时间爱不释手。

    “又添新岁,阿兄祝愿你百病不侵,千灾远避,万事胜意”

    谢迎揉了揉她的脑袋,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这两枚坠子,阿纨更喜欢哪一个”

    韶音弯起唇角,“红的太俗,就如阿兄,绿的太蠢,正如某李——都难看死了,哪个都不喜欢!”

    ……

    生辰前日,有人存心给她添堵。

    韶音翻看籍册,忽然发现册上新添了许多“百役不及”之户,细看下来,竟然大多都是姓庾。

    她命人传令史庾非到公廨回话,庾非巧舌如簧,百般推诿,可韶音如今早就不是他一个小小令史能糊弄的了,几句话便将他问得哑口无言,最终只好承认了收受贿赂替人改籍之实。

    这种事情处理起来并不棘手,韶音也算是驾轻就熟。

    庾非出身颍川庾氏,庾谢两家自是积怨已深,他对韶音父女亦痛恨不已被拖出去前庾非口中詈骂难听至极,话里的意思竟与那童谣不谋而合,一骂谢家勾结胡人卖国求荣,二骂谢女牝鸡司晨败坏法度。

    他诅咒谢太傅,诅咒韶音的孩儿,诅咒谢氏满门迟早会遭报应。

    狂犬乱吠,韶音尤能自我开解,令她心里发堵的是府廨中其他人的反应。

    他们将庾非之言听得清清楚楚,却没有一个肯站出来为她说句公道话,这些人里,有几个还是她亲手提拔上来的。

    这样的事近日已发生了好几起,韶音面上隐忍不发,心中到底难受。

    ——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漠然而视,彼此眼神交汇时,那幸灾乐祸却又尽在不言中。

    世人常说女儿家心胸狭窄,闺阁中最擅拉帮结伙,使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反而是男子豁达开朗,就事论事

    如今谁要是再敢这么说韶音定会狠唾其面。

    官府中这些饱读诗书的七尺男儿阴阳怪气起来一点也不比小女儿差,反而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畏惧韶音手中的兵符,是以对她的命令不敢直接反抗,只敢阳奉阴违。日日看着这些人,韶音才知道,原来人这种东西能表达的情绪如此复杂:

    可以恭敬地表达不屑,客气地表达疏离,沉默地表达对抗,无声地表达讽骂。

    自从那个谣言在扬州泛滥,谢太傅病倒,李勖又迟迟不归,他们的态度就开始了微妙的变化。

    韶音自然可以找茬责罚,甚至可以一怒之下命人将他们都杀了,可是她不能那样做,威权若只能以武力为盾,那威权也就名存实亡了。

    她心里记着兄长那句“父辈为孽,天下人迁怒也是理所应当”,只得默默忍着。

    回到后宅,阿筠面色古怪,阿雀气得小脸通红:先前发出去的端阳帖大多都被退回,红艳艳地堆在地上,像是一堆刺目的烛泪。

    这些帖子皆是以韶音的私人名义所发,为的是邀请朝中文武官员的家眷于端午日登上龙舟禳灾祈福。

    时人以五月为不详恶月,民间更有“五月到官,至免不迁”、“五月盖屋,令人头秃”的说法流传,因便要在端阳这日饮菖蒲酒解毒驱疫,以五彩长命缕缠绕手臂,至傍晚投掷于江中,是为祛除殃灾之意

    除此之外,更有五月生儿不详之说有些人家会残忍地将五月子溺亡,韶音自己就生在五月初一,自是对此说深恶痛绝,至于祛灾避疫之俗,也不过是赶凑热闹,并不真信。

    所以筹办盛会,只是为了迁都江陵。

    能够承载万人的楼船早就备好,只待这些官员家眷登船,楼船就会即刻解缆,驶向江陵,禁军随后护送,李军前方接应,以保路上无虞。

    只要将家眷迁移去过,那些朝官再怎么反对都无用这是最快、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韶音的请帖只邀了四品以上的官员,他们的家眷个个都以收到谢女的帖子为荣,事情一经传开,多少人争相求购,据说价格已经被抬到了一千五百钱!

    从前顾家兄弟巴结王微之,正是为了能参加王氏的兰亭会,如今这些女眷的目的也都如此,不止是为了参加盛会,更是为了自抬身份。

    售卖之风过去不久,又掀起了一股伪造之风,韶音乐见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理会。

    可是今日,她们竟都约好了一般,齐齐将帖子退了回来,一眼扫去,其中还有不少假帖!

    这便令韶音窝火不已甚至于有些气急败坏:打自己的脸无关紧要,要紧的是迁都之计。

    迁都自然也可光明正大,或是派遣禁军强令搬迁,然而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不如龙舟之计巧妙,既轻便省力,又收效显著。

    这感觉便如设下陷阱捕猎,眼看着猎物一只脚已经迈进圈套,忽然一阵妖风刮过,猎物不仅收回了脚,还往陷阱里撒了一泡尿,如何不令人发狂

    “啊啊啊啊啊!”韶音躺下仍万分恼火,照着沉默的李二一顿抓咬。

    李二宽宏大量,任打任骂,事后仍软绵绵地任由她靠着。

    韶音恶狠狠地发泄了一通,又自言自语地劝慰自己,“身为谢氏子孙,岂能因一点小小挫折就自暴自弃事在人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杀不过再想别的办法!”

    第117章 第117章

    五月初一这日,谢女升堂坐殿,召百官晨会。

    往日她督办政务一直都是在公廨书房之中,文书上呈下达皆交由书办吏员,今日这是破天荒第一次。

    百官次第入堂,莫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两人踩着时辰到,不过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殿监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捆起来堂外刑凳上各自痛打了十棍。

    呼痛的惨声一经传出,堂上顿时为之一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嗅出了一丝来者不善的味道。

    有几人深觉不忿,想要为那两人鸣不平,询问左右才知,原来挨打者一个是七品通事舍人,一个是八品尚书都令史,都是芝麻小官,且出身平庸,这几人想了想,觉得为这样的人出头不大值当,因便作罢。

    俄而钟鼓齐鸣,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堂外伞帜高张,侍者如云,一高挑女郎为众人簇拥,仪态万方而来头戴爵冠,身披仪服,腰缠紫绶,足蹬云履,打扮得处处皆不合礼法,正是谢女。

    她没有以纱遮面,也未设随身步障,就这般顶着一张明晃晃的妖艳面孔,旁若无人地径直走进来理所当然地上座。

    谢女坐定撩裙,将明光锦裁成的下摆轻轻一抖,流光四溢,一对微微上挑的明眸含着笑环顾堂下。

    百官面面相觑,只觉这祸国妖姬不是坐在了监国大位上,而是一屁股坐在了他们这些堂堂七尺男儿的脸上。

    左民尚书顾衡荪遽然变色,被少府庾悦以眼神制止,只得艰难地咽下一口气,重重地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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