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春山: 80-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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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道漆戾眼神,落在了谢策身上。

    谢策陡然滞了身。

    杀意如凌迟。

    然而须臾后,却又慢慢淡了。

    谢清晏低眸,一点点站起身来。

    他不记得从哪一年起,自己就比谢策长得还要高了。

    如今站在阶上,垂眸睨着谢策,与这些年来谢策居九五之位,睥睨于他的态势正相反。

    唯一相同的是,近在咫尺,心隔渊海。

    谢清晏缓慢看这个男人两鬓华发,再不复孩提记忆里那个任由他骑在肩上,在王府的草地上乱爬的父亲。

    就连这些年来,总是在梦中出现的那段记忆里,笑着望他们的母亲的面容也越来越模糊褪去……

    当真是许多,许多年了啊。

    “非我不杀你,”谢清晏垂眸而笑,却像极了哭,“是天下救你。”

    “……!”

    谢策如被激怒,目眦欲裂。

    而就在这一刹那,他身后,云侵月骤然骇声:“谢清晏!身后!!!”

    不须他提醒。

    谢清晏早听到了,那个潜藏于后的皇后侍女,提着刀刃扑上惹起的风声。

    他没有动。

    只是慢慢阖了眸。

    ……他想起了。

    十六年前,太子之位将立。

    宋安两氏族,联进缀旒之典,暗谏谢策,言裴家居功震主,贪军饷、通北鄢,欲借立少帝之由弑主谋逆。

    嘉元二年,十月初八。

    裴皇后闻讯遭诬,弑子自焚,同日,裴家满门四百一十七口,获罪抄斩。

    灭门之仇,确只余一人。

    ……他自己。

    “噗嗤。”

    白刃入骨,血光四溅。

    ——

    “呲啦。”

    满屋红妆的新房中,铜镜前刚坐下一位女子。

    闻声后,她将刚放下的团扇重新拿起——

    血红的团扇从中间撕裂开来,露出一道狰狞的豁口。

    “哎呀姑娘!”喜婆急声,“您怎么能这么不小心呢!大婚裂了红扇,这,这可是不祥之兆啊!”

    “……”

    戚白商怔然望着。

    停了两息,她忽然垂眸,按住了骤然钝痛的心口。

    第85章 新郎 他是阿羽,也是谢琅。

    “谢清晏!”

    “主上!”

    “……”

    满殿惊乱声里, 突然拔刀的女侍被冲上来的玄铠军踢了开去,几人涌上将她按住。

    云侵月已经顾不得搀扶谢策了,他惊骇欲绝地扑上殿前, 见那人折膝, 血从他衣袍裂口处涌出。

    “还好……还好不在致命处……太医!!”云侵月吓哑了声,一边捂着那伤处一边回头厉唤。

    等不及太医到, 玄铠军中已经有处置外伤的人冲上来,扯了碎布,倒上金疮药,给谢清晏包扎伤处。

    趁四下杂乱,云侵月扶着谢清晏,厉声低问:“你为何不躲开?!”

    谢清晏低阖着眸, 没有作声。

    而就在此刻,殿外本已经由谢策现身而平息下来的禁军侍卫中有人慌忙入内,跪地朝谢策惊声道:“陛下!宫外……宫外阳东节度使魏容津,称称谢公谋逆,前来勤王!他的人已然反了!宫门就要守不住了!”

    “什么?”

    谢策气得连退两步, 身形都晃了晃。

    “乱我大胤——竖子!!”

    “……止不住,换烙铁。”

    谢清晏跪身在长阶上, 对身旁人道。

    “主上——”

    “去。”

    “……”

    在那火红的烙铁压上伤口前,云侵月咬牙扭开了脸。

    攥着他的手蓦地收紧,青筋在冷白的指背上暴起, 云侵月却没听到一丝呻吟。

    须臾后,“呲啦”的灼烧声歇下, 云侵月还愣着神,身后,谢清晏已经撇开了他搀扶的手, 合上衣襟,支着长剑起身:

    “陛下放心,大胤无忧……”

    他乌黑的眼珠从沾着冷汗的额下直望向殿前,面色苍白而凌冽冷毅。

    “我等自为上京,平叛。”

    云侵月面色一变,当即要拦。

    谢策却在此刻转身,将复杂而藏着杀意的目光重落在谢清晏身上:“琰之,朕能信你吗?”

    “……”

    谢清晏并不意外,任由身旁玄铠军为他披甲,而他抬手低扣上恶鬼面,隐去唇角一点冷淡至极的嘲弄。

    “信不信由陛下。”

    恶鬼面下,清声如许,却叫殿内众人色变——

    “即便不为陛下,为了上京泱泱百姓,玄铠军亦不会让乱臣贼子得逞。”

    说罢,他没去看谢策勃然色怒的神情,回身,覆着护甲的小臂挥起长帔,向外踏去。

    “玄铠军,随我杀敌。”

    “是!!!”

    大殿里外,应声如雷。

    云侵月藏于众人后,最快时间跑到了殿门外,此刻正在阶下截住了谢清晏。

    “你伤尚在身,答应我,绝不能拼命。”云侵月少有肃然,拽住了谢清晏的手腕。

    谢清晏侧眸,没有停顿,声线甚至温柔似笑:“好啊,我答应你。”

    “……”

    云侵月的脸色却更难看了,他扭头瞪向不以为意地走出去的身影:“谢清晏!”

    那人并未停顿。

    像慷慨赴死,从容无畏。

    云侵月狠狠一咬牙:“戚白商不在春山,而在衢州!今日是她与兆南许家那个小子的大婚!!!”

    “——”

    走出的身影骤然滞住。

    唯长风掠过巍峨宫廷百丈玉阶,吹得那人玄明铠下红袍猎猎。

    云侵月攥拳,厉声:“谢清晏,你想清楚,你若就此放手,今夜之后戚白商便是他人妇,此生此世与你再无瓜葛,纵是黄泉碧落再相见,她也是与旁人生同衾死同穴!!你若放得下看得开,自求死去不必等她!”

    “……”

    那道身影停在原地。

    像是短暂的数息,又像是漫长如白驹掠过风云变幻的长河。

    终于,那人再次向外走去。

    云侵月骤然红了眼眶,狠狠背过身,像是不愿再去看那道如赴死般的身影。

    他并未见——谢清晏垂手从腰间取出一只不离身的药瓶,将里面唯一一粒极小的药丸倒出,含在了唇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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