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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怀表文学www.laohuaibiao.com提供的《迫嫁疯骨》 70-80(第7/23页)
每一个细节,都将他拉回了许多年前的一个午后。
小小的姑娘为了逗弄他,用御花园里随手拔的草叶,笨拙又认真地编出的第一个“花衣将军”。
她还得意地宣称,她的蛐蛐就是要与众不同,要穿花衣才威风。
冰冷的指尖摩挲着粗糙的草叶,沈照山的心跳在沉寂中擂鼓。
就在他盯着草蛐蛐出神时,怀里一直沉默的沈驰羽忽然抬起了头。
月光下,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刚才的委屈和依赖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和洞悉。那双遗传自父亲的、泛着幽蓝光泽的眼眸,此刻清澈得惊人。
“爹爹,”沈驰羽的声音犹然显得童稚,却带着一种笃定,“那个姐姐,她认得我。”
沈照山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低头迎上儿子的目光,眉头微蹙:“哦?为什么这么说?”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但其中蕴含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连紧跟在后面的明晏光都感觉到了。
沈驰羽没有移开视线,他的小脸在月光下显得异常认真:“她喊我‘驰羽’。”
他顿了顿,清晰地补充道,“从见到我第一眼,到带我走,再到后院……她一直叫我‘驰羽’。可是,爹爹,我没有告诉过她我的名字。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他回忆起那短暂的相处:糖人摊前的偶遇,巷弄里的奔逃,大树下的斗草和草编蛐蛐……那个女子唤他“驰羽”时,是那么自然,那么熟
稔,仿佛这个名字早已在她唇齿间流转过千百遍。
这份自然的熟稔,当时就让他心中那奇怪的违和感升到了顶点。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像一个真正贪玩迷路又遇到好心神仙教母的孩子那样,配合着玩闹,吃着糖人,编着草蛐蛐,将所有的惊疑都压在了心底。
直到此刻,在父亲怀里,在安全的环境下,他才将这最关键的破绽冷静地指了出来。
沈驰羽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父亲,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又似乎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沈照山抱着儿子,在夜风中站了很久。
他低头看着沈驰羽那双和妻子十分相似的眼睛,那里面映着清冷的月光。
“呵……”一声极轻、带着复杂意味的轻笑从沈照山喉间逸出。他忽然抬起那只拿着草蛐蛐的手,将蛐蛐塞回了儿子衣襟中,用指腹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儿子软嫩的脸颊。
“臭小子。”
话音未落,沈照山抱着沈驰羽,猛地转过身。
他不再朝着拴马匹的方向走去,而是毫不犹豫地、大步流星地沿着来路折返。
他的步伐快而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玄色衣袍在夜风中卷起凌厉的弧度。
崔韫枝当年落下山崖,他派人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尸骨。
没有找到尸骨。
一个在他心头盘桓了许多年,但是一直不敢去细想的可能,一点儿一点儿,在他脑海中,再次浮现。
*
前堂那伙计——也便是女子的师兄,方年——正围着刚从后院回来的崔韫枝团团转,嘴里不停地絮叨
“我的老天爷!祖宗!你可吓死我了!”
方年拍着胸口,脸色还没缓过来,“那小郎君……那抱走他的……那气势!我的妈呀,那眼神能杀人!活像谁欠了他八百辈子血债似的!”
“我说祖宗啊,你到底惹上什么人了?那孩子……真跟你没关系?可他那眉眼……那眼睛……哎呦喂,真是越看越邪乎……”
女子没有理会方年的大惊小怪。她径直走到后屋里放着的一个盛满清水的铜盆前。盆里的水倒映着屋檐下灯笼昏黄的光,也模糊地映出一张苍白、疲惫、毫无特色的平庸面孔。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驱散什么沉重的情绪。然后弯下腰,掬起一捧冰冷的清水,用力地泼在自己的脸上。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带走了一些尘埃,也带走了附着在皮肤上的某些东西。
一下,两下,三下……
她洗得很用力,很仔细。
随着清水一遍遍的冲刷,那张原本寡淡无奇的脸颊上,一些细微的、如同肌肤纹理般的附着物被溶解、剥离。
苍白褪去,露出底下莹润如玉的底色。平庸的轮廓在水的浸润下仿佛被重塑,眉骨、鼻梁、下颌的线条逐渐变得清晰、精致、无可挑剔。
当最后一把清水洗净脸上的残余,她抬起头,水珠顺着她秀挺的鼻尖不断滴落。
铜盆里摇晃的水面渐渐平静。
倒映出的是一张美得令人屏息的容颜。
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即使此刻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惊魂未定,也掩不住那惊心动魄的美丽。
正是七年前纵身跃下断崖、本该香消玉殒的大陈公主——崔韫枝。
方年絮叨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张洗去伪装、重现绝世风华的脸,嘴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次看到师妹卸下易容后的真容,他还是会被狠狠地震撼一次。
“你……你……”方年指着崔韫枝,又指指门外沈驰羽消失的方向,舌头像是打了结,“我就说!我就说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特别是那双眼睛!祖宗,你老实告诉我,那孩子……不会……不会真是……”
他的话音未落,却见崔韫枝怔怔地望着铜盆里自己晃动的倒影,看着看着,那双原本应该顾盼流转的美眸中,迅速弥漫起浓重的雾气。
豆大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砸进铜盆的水里,漾开一圈圈破碎的涟漪。
起初是无声的落泪,随即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压抑的呜咽从紧咬的唇瓣间溢出,最后变成了再也无法抑制的、撕心裂肺般的痛哭。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扶着铜盆的边缘,身体蜷缩下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将七年来积压在心底的所有委屈、痛苦、思念和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宣泄出来。
方年彻底吓傻了,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从未见过师妹如此失控的模样。在他的印象里,这个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师妹,就像她种的那些草药一样,沉默、坚韧,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再大的风浪似乎都无法真正击垮她。
可此刻……
他脑子里那个荒谬的猜测,在师妹这崩溃的痛哭中,瞬间变得无比清晰、无比沉重。
方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小心翼翼地、结结巴巴地问:“祖、祖宗……不、不是吧?难、难道刚才那小子……真、真是你儿子?”
他看着崔韫枝剧烈颤抖的肩膀,又联想到刚才那个抱走孩子、气势恐怖如修罗的男人,一个更让他头皮发麻的念头冒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
“那……那刚刚把那小子接走的那个……那个活阎王一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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