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嫁太子: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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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纱帘后沈棠溪惊叫一声,岑安本就因家中疑有杀手惶惶不安,闻此心急,奔入其中。

    沈自流自纱帘后出来,岑安心一惊,退后两步。鲜血沾染她衣襟,腹部刀伤狰狞,深可见肉。

    沈自流不错一眼地看着王絮,“多谢你救我,我这伤是因你而受,便由你来处置。”

    胡不归瞧了瞧,气得反笑:“敷些草药,包扎一二,不出旬日自会痊愈。”

    王絮扯过旁侧矮凳坐下,剪开沈自流衣裳,先以湿布拭去伤口血迹,复以竹签挑膏,匀涂伤处。

    沈自流知她懂些医理,想必是调查过她,看来她这些年的事,沈自流都一清二楚。

    沈棠溪掀开纱帘,一见王絮,怔怔道:“这就是絮儿?”她拭去泪水,“太瘦了。”

    崔莳也安安静静地站在一侧,始终未曾转头。

    沈自流将眼前情形尽收眼底,嘱咐沈棠溪备下几人饭菜。沈棠溪上上下下地替王絮打点了几番。

    岑安闻言,正要斥她,可沈棠溪突然一指:“絮儿,絮儿也受伤了。”

    沈自流分明记着无人伤到王絮,“怎会这般?”下一刻,她便怔然于当场,半响,才道:“不可能。”

    崔莳也终于转头,目光落在王絮身上。

    王絮背上衣料有一道豁口,在半露的琵琶骨中间,刺着一簇熏红的蓬蓬小花,花叶细长。

    沈棠溪骤然间想起什么,“这……我记得,你们程家找了几年的义女,不就是——”

    沈自流心中升出一种荒谬感:“不是!”

    她们根本没有义女,寻这个由头,不过欲将那人诱来杀之。

    “不知是谁看不惯絮儿,找了许多人来杀她。”

    岑安睨了沈自流一眼,“那行歹事的人,与你家习管家颇有几分肖似。”

    “怎么可能!”沈棠溪闻言,顾不上擦眼泪,呵斥道:“习管家与我们姐妹二人自幼相伴长大,帮我姐将雪衣悉心养育成人。”

    她气极反笑: “他不过性子执拗罢了,又怎会行那杀人害命的勾当。”

    “阿姐,你说是与不是。”

    沈自流想到习管家的脸,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末了,慢慢地笑了,“是。”

    当晚几人一同饭,沈棠溪心细,精心挑了菜肴夹入王絮碗里。岑青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崔莳也鲜少动筷,不过一旦有人将目光投向他,他便文静地细嚼慢咽起来。

    鲍汁烩鱼翅,香气诱人,弥漫在席间。

    沈自流轻哂:“这母鸡炖煮的时间短了些,少了火候,可惜,您家这道菜未炖足一个时辰。”

    “就你嘴刁。”沈棠溪笑着回应。

    拨开鱼肉上点缀着的些许翠绿葱花与红椒丝,夹入口中,清甜在舌尖蔓延开,鲜香浓郁。

    王絮吃了几口,抬眸时,沈自流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于是喊了声:“娘。”

    沈自流瞥她一眼,又瞪向呆住的妹妹,“喊你呢。”

    王絮垂眸,将鱼翅夹到沈棠溪碗中,又一筷夹给了岑青,“干娘,你们也——”

    “这一喊,倒是让我想到我的女儿程雪衣。”

    沈自流吃得很快,鼻尖冒出汗珠,舌尖却泛起几分苦涩,“打小就有人说,她是个芝兰玉树的人物。”

    因她恨程又青,于是连带恨上了他的女儿程雪衣。

    岑安警惕地看她,沈棠溪却在抹泪,崔莳也不甚在意。胡不归斟了杯酒,跑外边赏月去了。

    “外人看她略一经心,读书习字,无有不能。可实在是我喜欢全才,可一转眼,她便……”

    她将这个打小不喜的女儿放在长陵,可一转眼,女儿便不见了。再遇时,女儿身上已烙有程家奴印。

    “王絮——”沈自流臂肘碰倒桌上杯盏,“哗啦”一声,尖锐的碎片四处飞溅。

    惊得一旁的岑安猛地一同站起身来,手中的筷子都差点掉落,“你在干什么?”

    王絮也一同望来,沈自流正要开口,有人隔着纱帘传唤:“程相到了。”

    沈自流匆匆地看了王絮一眼,不理身后人的呼唤,掀了帘便向屋外走去,径直出了大门。

    天边几点疏星淡月,一辆马车停在街口,她掀起车帘,露出一个素色寡淡的人影。沈自流对上他的眼,冷冷道:“程又青。”

    程又青手提鸟笼,端起一杯茶喂鸟,一言不发。

    程雪衣递来一杯茶,沈自流一翻手,将茶盏打碎,命她下去,待她离远了,不由得微微一怔。

    沈家子弟向来以学识才华为重,偏她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

    第一次见到程又青。

    黄金殿上,凤尾扇开,带露宫花簪于他发间。玉簪珠履,紫绶金章的美少年。

    他伴着九皇子,自九天阊阖中走出,隔着垂柳明花,平静到疏离,站在遥不可及的宫阶上:“沈小姐。”

    云间贵公子,玉骨秀横秋。

    沈自流要踮起脚,竭力地张望,才能看到他被光拉长的、灰暗的影子。

    只这一眼,她便决计要将他踩在脚下,碾碎他拒人千里的冷漠。

    不想,她一头撞进自己的命运,如跌入万丈深渊。

    鸟笼敞开,麻雀停在程又青指骨上,他端起一杯贡茶,敬到它喙下。终于垂下眼帘,隐现的眸光望向沈自流,“夫人?”

    好半响,沈自流回过神,凝了他几眼,开口:“杀了程雪衣,你我和离。”见他沉默不语,微微一笑,再道:“我觉得,你为这个,已等了许久。”

    *

    月明星稀,灯火昏暗。

    水边无数萤火虫飞舞,往昔岁月里,此处只有冷炉灶和结满青苔的墙壁。

    斑斑点点的流光,在眸中闪烁。水榭倒映出青年身影,他将灯置于廊庑下,只身走来,“夏季之时,潮湿腐烂的草丛中常常会出现萤火虫。”

    王絮怔了一下,“崔莳也。”

    崔莳也搭下眼帘,静了一下,方才道:“我听程夫人说,原以为你是去赏兰花的。”

    夜深风露重,婆娑的银光中,有一只萤火虫忽明忽灭,坠落到水底。

    它的躯壳尚未冷却,王絮俯下身,捡起一根草枝,拨弄那小虫的死尸,“上回见它,是去年夏天。”

    回首之处,皆是过往。

    王郗与她仅差一岁,每至夏夜,她会去水田边、溪边采药。王郗会捕一瓦罐萤火虫给她。

    有时下雨,她解下外衫护萤,二人外衫湿透,草药亦被打湿得无处可用。受到王母一顿责骂。

    窄小的水榭外。

    兰花被水雾打湿,乌云遮月,天边有了雨意。

    雨一直未停,此刻想来,过往的奔忙,似有些无谓,前方亦是雨幕重重。

    萤火虫生于一月,死于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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