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枝: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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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将村道上一人一狗的影子拉得很长。

    从前的清枝,心里只装得下小侯爷一人,如今她有了一件定要完成的事,也逐渐看清了自己要走的路。

    她觉着,人生聚散无常,身边之人或许会在某个寻常的清晨,或在某个不经意的转角,就此别过。

    也许是阴阳两隔,也许是相忘江湖。

    清枝抬头,望着西边的残阳,赤橘染红了半边天空,她忽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自己似乎已经不再等他了。

    这个念头来得如此自然,竟然不带半分挣扎与痛楚。

    阿黄在她脚边轻轻蹭了蹭,她弯腰抚过它柔软的背毛,继续向着炊烟升起的方向走去。

    就在某个寻常不过的早晨,清枝再次出现在铺子里。

    她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走上二楼,拿出剪子,剪下一段纱幔。

    纱幔上面的血迹早已凝固成晦暗的褐色,像极了干涸的墨汁。她将纱幔仔细折好,收入随身的包袱里。

    转身下楼时,见几个彪形大汉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为首之人正是那个王泽光。

    “听说你出来了。可惜没赶上那日到衙门门口给你接风。”王泽光随手捻起柜台上仅存的那只青瓷茶盏,指尖一松,茶盏坠地,碎瓷四溅。

    他慢条斯理地拍去掌心的灰尘,“这就是跟我作对的下场。这铺子既不肯归我,那便谁都别想开。”

    目光扫过满室狼藉,他忽然“啧”了一声,“说起来,这铺子的陈设,倒真是费了心思的,可惜喽。”

    清枝立在楼梯转角,她冷眼看着他,淡淡地说道,“你的好日子长不了。”

    “哦?”王泽光嘴角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那我可要好好等着了。”

    说罢他大笑着转身,临到门口,又回头抛来个讥讽的眼神。

    清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轻笑一声。笑声很轻,却带着几分决绝的意味。

    她雇了一辆马车,颠簸了十日方才抵达广府。

    下车时正值晌午,清枝抱着包袱跳下马车。广府和秋娘嘴里说的一样,城里人潮如织,酒肆林立,有好多新奇玩意儿。

    可此时的她,却没有半分游玩的兴致。

    她蹲下将包袱解开,那段染血的纱幔被春风一吹,便倏地扬起,清枝手腕一翻,纱幔便披落在她的肩上。

    纱幔上,暗褐的血迹在阳光下格外刺目。

    她缓步穿行于长街之中,纱幔随风翻飞。路人们渐渐聚拢在她身后,议论声此起彼伏,却无人敢上前。

    直到提刑司大门近在眼前,清枝才停下脚步。

    她整了整肩头的纱幔,双膝重重地跪在青石板上。

    朱漆大门紧闭,清枝便对着大门喊道,“民女有冤!”

    她的声音清亮,穿透人群。

    “我要告韶州知州刘道远,纵容妾父强占百姓财产,逼人至死!”

    “我要告韶州知州刘道远,纵容妾父强占百姓财产,逼人至死!”

    ……

    清枝喊了一遍又一遍,路过的行人渐渐驻足,很快围成个半圆。

    有人嗤笑道,“怕不是个疯婆子。”

    也有人摇头,“这世道,还想告官?真是痴人说梦。”

    更有人揣着手看热闹,“且看她能跪到几时。”

    日头渐西,看客们终究觉得无趣,三三两两散去。清枝的嗓音已哑,却仍一字一顿地重复着状词,直到喉间再挤不出半个字音。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清枝又跪在了提刑司门前。她挺直腰背,一遍遍喊着状词,直到嗓音嘶哑,喊出的话不成调子。

    第三日清晨,她的嗓子已经完全发不出声了。

    正要跪下时,一位大叔从身后走来,低声说道,“姑娘,我在对面看了你三日。”他摇着头,指向紧闭的朱漆大门,“这大门,半年都没开过一次,里头的官老爷,这两日怕还在西郊别院里赏春呢。”

    清枝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哑着嗓子道了声谢,随即又要跪下去。

    老伯摇头,他还未曾见过这般执拗的人,又劝道,“姑娘,趁早回去吧。老汉在这儿做了二十年营生,从没见过哪个告官的能把官老爷告倒的。”

    他叹了口气,“更别说,还是个姑娘家来告官。”

    清枝望着紧闭的衙门,极其艰难地吐出一句,“总要有人开这个头。“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老伯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罢了,你若是渴了饿了,就到老汉铺子里喝口水,吃顿饭。”

    清枝向他道过谢,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老伯摇着头,转身慢慢走远了,只剩下清枝的身影在这威严的大门口,显得格外单薄。

    日头渐高,一个身着云纹绸衫的年轻男子摇着扇子,搂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晃到清枝跟前。

    “就是你个贱婢要告我爹?”他上下打量了清枝几眼,嗤笑道,“模样倒还周正,不如跟了爷……”

    他这时才发现,清枝连个眼神都不愿给他。

    男子脸色顿时阴沉,正要发作,身边的女子急忙贴上来,“王公子,这种腌臜货色也配您动怒?不如随奴家回百花楼,咱们好好乐一乐?”

    说着,她染着蔻丹的纤纤玉指在他胸前画着圈,“这日头毒得很,晒坏了公子可怎么好……”

    男子这才顺了气,临走前朝清枝啐了一口,“真不识抬举!”

    待到第五日,广府城内已是无人不知,每日清晨提刑司门前都会跪着个鸣冤的姑娘。

    起初的讥笑渐渐化作钦佩,路过百姓总要驻足望上一眼。

    第七日破晓,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妇颤巍巍跪在清枝身侧,嘶声喊道,“我们要告韶州知州刘道远,纵容妾父强抢民女!”

    此后陆续有人加入。

    一个满脸风霜的汉子重重跪下,“我要告连山县令王泽松,纵容兄长当街打死我大哥!”

    接着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他显然是风尘仆仆,远道而来,“我要告韶州知州刘道远,强占我家田产,纵火烧宅!”

    朱漆大门前,跪着的人越来越多。

    眼看日头越来越毒辣,却阻止不了提刑司大门前的声声控诉。路过的百姓不再离去,而是默默站在远处看着。

    王泽光携着夫人坐在旁边的一棵大榕树下,嘴角含着讥笑,望着跪在地上的众人。

    身后的小厮卖力地打着扇子,他们时不时的耳语几句,仿佛在观赏一场闹剧。

    清枝脊背挺得笔直,她与众人跪在烈日下,青石板上渐渐洇开一片汗渍。

    王泽光的笑声愈发刺耳,却无人抬头看一眼。他们的目光始终盯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沉默隐忍。

    第十日清晨,提刑司的朱漆大门终于“吱呀”一声缓缓开启。

    张提刑身着官服踱步而出,目光扫过跪了满地的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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