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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怀表文学www.laohuaibiao.com提供的《浮冰》 50-60(第42/44页)
“……疯子。”时闻被扎得心惊,胃都惴惴发疼,“霍决,你真的有病。”
“不是早就知道的吗。”霍决无声笑了笑,伸手揩拭她发红眼尾。干燥的。她其实并没有哭。
“我以为……”过往的记忆碎片凝结成一根冰冷的针,刺入脑海,令时闻不自觉微微颤栗,“我以为是梦。”
他一身寒气地闯入她房间。
她醉醺醺地半睁着眼,还以为他是虚构的梦一场。
梦中弥漫黑色雾气,浓重而稠密,吞没一切声音与视线,惟有沁入骨缝的寒与细雨。浓雾不散,虚虚实实,勾勒出一扇门,门中显出熟悉的身影。
于是她在梦里也恹恹地哭了。
侧躺在地板上,怔怔看他向自己走来。
明知自己夜间视力差,却连夜灯都忘记留一盏。借助一点点微弱的月光,霍决垂眸看她,将她从地板抱入卧室。
手指与视线一起落在苍白面庞。从额头、鼻尖到嘴唇。她又瘦了,不好好吃饭,显得下巴更尖。微卷长发修短些许,像每日雷打不动发送到他邮箱的照片那样。
霍决无声端详良久,脱掉外套和毛衣,贴着她躺进那张窄窄的单人床,将她抱在怀里,深深嗅闻她颈间的苦橙叶气息。
她分不清是虚是实,只听从本能伏在他怀里,注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睛,无声地流出眼泪。
“为什么还是不开心。”
霍决握住她凉软的手,不让她碰自己的眼睛。明明心有眷恋,却又阴鸷地审视她的泪水,不肯轻易替她拭去。
“丢掉我以后,你一个人的生活好像也不怎么样。”
他睚眦必报。自己心里废墟般一塌糊涂,就要她也痛,也不好受。
她没有办法回应,怕一掀唇,就将雾气吹散了。惟有细细抽泣着,揪住他衣领,浑浑噩噩睡过去。
霍决面无表情描摹她的睡颜,心底有淡薄的恨,更多的是阴恻恻的不舍。
最后还是低头,轻轻吻掉她咸涩的泪。
天亮以前,霍决离开了那间公寓,将钥匙重新藏回门口的盆栽,带走了一只点着眼下痣的小北极熊。
像一缕幽灵,见不得天光,匆匆出现又匆匆消失。飞行两千英里,只为片刻同眠,停留在被她遗忘的梦里。
时闻猝然陷入恍惚,嘴唇微微发抖,说不出话,目光蜇伤般望着他。
“要继续听吗。”霍决轻抚她眼下痣,“我一个字都不会再隐瞒。”
“你以前对门的邻居,一个中途辍学搞乐队的黄毛,嗑药,滥交,三番四次跟你搭讪,我让人随便寻了个由头送他进去。空出来的公寓,住进去一个居家做翻译工作的女士,她养一条德牧,早午晚都遛。你们经常在电梯碰见,会笑,会寒暄。我可以通过德牧牵引绳上的摄像头看见你。”
“你复学第一年,有个姓庞的废物找上门,说从中学开始就喜欢你,眼见你家道中落,没有依恃,很愿意和你开展一段有偿的恋爱关系。你不胜其扰,甚至说出已经和霍赟订婚的消息,都没能摆脱他的纠缠。因为霍赟根本就不在你身边,你也不会选择向一个病人求助。后来那个废物莫名其妙就消失了,摔断一条腿,被家人扔去了澳洲。从那以后,你没有再遇见过任何来自以往社交圈的骚扰,即便是在霍赟死后。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你实习工作,在安城下辖的洪德县,找到了沈亚雷案件中的那个高尔夫球童。你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得了这份证据还不够,三两个人扛着摄像机,跑到那种穷乡僻壤,还敢蔓引株求继续往下查。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好心路人,如果我没有让人事先跟着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好几次都差点不能平安回家。”
“前年,你和余嘉嘉在加州,误入一支以暴力冲突收尾的游行队伍,被一个戴着口罩的华人及时拉了回来。你如果留心观察,会发现这个人至今还留在我的安保团队里,前几天他还给你开过车。”
他一桩桩一件件平静叙述,抽丝剥茧,无可讳言。
“……够了。”时闻面色苍白,紧紧咬着嘴唇,肢体开始本能抗拒,“不要再说了。”
尽管她早在那间地下室翻看了所有影像留存,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消化完毕,可以从容应对。但实际临场,又并非如此。
霍决不让她有丝毫逃避,牢牢握住她肩膀,逼她继续直视自己。
“我24岁生日,临时从伦敦飞回来,只想见你一面。安城下雪。你和霍赟在一起,挽着他手臂,跟他肩并肩走在结冰的湖边。我那时就跟在你们身后。你知不知道你对他笑的瞬间,我真想杀了他。”
他淡漠低语,锋利眉眼注视着她,“可是我又想到你会伤心。”
——人要如何才能完完全全拥有另一个人?
在纵容恋人离开自己的那五年间,霍决常常毫无结论地思考。
钱权收买?无价。
强取豪夺?怕碎。
精神控制?她会变得不再是她。
不是没有想过通过摧毁的方式来攫取,但那些百无一用的庸俗伎俩,最终都无法实验在时闻身上。
因为她过分挑剔,而他又过分珍视。
他曾经见过时闻全心全意信任、依赖的样子,之后就再难忍受落差,更无法冒任何风险。
他想她用那对漂亮眼眸亮晶晶地凝睇自己,而非仇视。想她用那双甜蜜嘴唇说爱,而非厌恶。
霍决不知道为什么时闻跟别人不一样。但她就是不一样。她出现在他被生母抛弃的六岁,出现在他自我怀疑的十六岁,她在他举刀的瞬间又惊又惧地喝止他,在他伤痕累累的夏夜亲吻抚慰他。
这世上不会再有另一人与时闻相同。
亦如霍决不会再梦见自己孱弱孤独的童年,也不会再孑然一身游荡于黑暗悬崖的边缘。
她的存在就像一张细密的网,投掷到他身上,缠绕他的心脏,避免他继续下坠。
她变成了霍决与这个世界连接的锚点。
他的欲望附丽其上,渐渐生长成一丛荆棘、一树常青、一片丛林。
看似无私的人最是贪婪。过于浓烈的需索,会令人生怖吧。霍决不想吓到她。是以装作在日光底下养花的人,为她遮风挡雨,遂她的愿,顺她的意,无所谓她旁逸斜出,只求她片刻开心。
她会为着这份虔诚,而宽恕垂青,施舍自己更多爱意吗。
时闻眼底氤氲薄薄雾气,迷朦望他,雨水却始终没有落下。
“霍决,如果你——”她掀了掀嘴唇,欲言又止,似沉浸在这段剖白带来的怵惕与不安之中,但仍强硬抛出定论,“我这辈子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
“我发誓。”霍决向前逼近一步,更用力地捉紧她,“没有发生过你担心的那种事。你怕血。我不会让自己沾上洗不掉的血腥气。”
时闻闭了闭眼睛,艰难压下紊乱思绪,“你想过强行将我带回来。”
“我不想骗你。”
“然后呢,关在你的地下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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